星岚独自倚靠在一株杉木旁，静静地望着佣兵们围着篝火喝酒嬉闹。

    他喜欢安静，早已习惯了孤独，可偏偏有人要来打破这份宁静。

    “嗨，不死者！”诗者自以为璀璨的笑容，在星岚眼中显得格外惹人嫌，可沙迦却并不自知：“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怎么不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星岚望了他一眼：“我喜欢独处。”

    “呵呵，有个性，我喜欢！”

    “可我不喜欢你，”不死者看着他腰间的箭壶，毫无掩饰憎恶之色，“更不喜欢你的‘箭’。”

    笑容在诗者的脸上瞬间凝固。

    该死的，这家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沙迦心中暗自唾骂，都说北地男儿性子直，爱憎分明，有什么说什么，可是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正当他不知该怎么把这尴尬的对话继续下去时，玫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沙迦，准备一下，今晚和我一起去巡夜。”

    “噢，赞美父神！”

    听得能与美丽的玫瑰一起巡夜，沙迦顿时将那些许不快抛到了脑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夜晚的寒风，比起白天更为凛冽，那风刮在脸上，就如刮痧一般。

    佣兵公会在川北共布置了三道防线，白蔓的营地位于第二阶防线。在白蔓佣兵团的正前方，是以山林作战而闻名的“山魈”佣兵团，两者之间约莫有十五里的缓冲带，巡夜者的工作，便是巡视这一区域，以免有敌人渗透防线。

    “巡夜其实是最危险的。”老伊这般告诫过沙迦，“如果真的有野蛮人冲来，光凭区区几名巡夜者是根本挡不住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发出信号，提醒营地里的弟兄们及早准备。所以，尽量祈祷不要在巡夜的时候遇见野蛮人吧。”

    以玫瑰的身份，本不必亲自巡夜。不过这位可敬的团长大人，视责任和荣誉胜于生命，认为上位者更应以身作则，而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帐篷里，指挥手下干这干那。因此，但凡有时间，她就会和寻常佣兵一样站岗巡夜，丝毫没有团长的架子，也因此赢得了部下的爱戴。

    “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团长！”

    诗者心中这般想着，美丽、荣耀的北地之花，她将率领着麾下的勇士们，将入侵的野蛮人一一击溃，而自己则会把那英姿牢牢记在心里，谱写成诗歌，留待后世传颂……

    “该死的，沙迦，你是出来巡夜的，别总盯着我看啊！你嘴角流的是什么？擦掉你的口水！”

    诗者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角：“噢，我生命中美丽的花啊，我是在想：那些野蛮人怎么还未出现呢？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你战斗的英姿了。”

    “你还是祈祷那些异种永远不要出现的好。”玫瑰冷笑道，“你们这些南方人根本没见识过野蛮人的恐怖！那些怪物真要是杀过来，只消十个，就足以杀光营地里所有的弟兄。”

    “既然那么危险，你又为何一定要来？我听老伊说过，白蔓原本可以不参加本次血战的。”

    “总得有人来保护北地众生吧。”玫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忍和刚毅，看得诗者深深陶醉。

    “赞美你，”琴声的旋律清脆而悠长，“勇敢的花！”

    “不过说来也怪……”玫瑰蹙颦，“往年寒冬刚至，野蛮人就会陆陆续续出现，可如今离第一声冬雷已过去小半个月了，整个川北却连半个蛮族的影子也未发现。”

    “也许是他们惧怕玫瑰的利刺。”

    “贫嘴！”玫瑰瞪了他一眼，“二十多年来，野蛮人从未停止过南侵，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必想了。虽然我很想见识一下那些传闻中披着人皮的野兽，但是能和娇艳的玫瑰一起漫步在星空下，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沙迦抬起了头，却见漫天阴霾，不见半点星光。

    “该死，”诗者的音符中透着沮丧，“我又忘了，这里的天空看不见星星！”

    “我见过星星……”玫瑰仰起头，仿佛在怀念，“小时候，我和父亲住在南方，家里有一大片庄园，每当夏天的时候，父亲就会带着我去田野里看星星。”

    “庄园？”沙迦略感诧异，“你是世族？”

    “白蔓家族世代守护北国诺氏，历经一十三世。‘佣兵王’冬日一统北国后，取缔了世族特权，将土地收为国有，但保留了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庄园。在我九岁那年，牧国的军队越过姆河，焚毁了我的家园。之后，父亲便着带我来到北地，创建了白蔓佣兵团。我父亲白蔓荆棘为人正直，视荣誉重于生命，虽然失去了世族的身份，但他从未忘记……喂，我说你在听吗？”

    玫瑰看着诗者双眼直直地凝视前方，一幅神游天外的样子，忍不住推搡了他一下。

    “嘘，别出声，前面有动静。”沙迦一改以往嬉戏的神情，面色凝重，眺望前方。

    玫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云杉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团长大人正要发怒，却见树影连连晃动，一道人影踉跄地跑了出来。

    林间光线昏暗，玫瑰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她的手紧握住“落飞花”，掌心已微微渗出汗珠。

    “别拔剑，”沙迦制止了她，“是山魈的佣兵。”

    “你怎么知道？”玫瑰暗吃一惊。

    诗者用竖琴的末梢指了指那人：“他的胸口上，纹着山魈的徽章。”

    玫瑰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与那人相距极远，又兼漆夜黯淡无光，她只能勉强辨别对方的身形，连那人穿的衣物都看不清，这油嘴滑舌的小子居然能看见他胸前细小的徽章？

    “你，你居然能看得清？”

    “我的这对招子，可是下过苦功的哦。”沙迦不无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听过夜鹰眼吗？”

    “夜鹰眼？你居然练成了夜鹰眼？”玫瑰的语气中满是讶异。

    夜鹰眼，古称“蝇眼”，是一种奇特的炼目之法。

    据说想要练成夜鹰眼，要经历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睁目，要练到尖锥及目而不眨，烈日当空而不避。

    第二步，需目视蚊蝇，连观数年，直到蚊蝇入眼，可看清其触角绒毛，才算成功。

    到了第三步时，则需学会夜视，即便是在最深沉的漆夜，也能透过微弱的反光发现极远处的目标。

    相传夜鹰眼修炼到顶级的高手，能在漆黑如墨的夜晚，看清五十里开外的一点烛光。夜鹰眼的修炼之法在世上流传已久，但真正能练成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油嘴滑舌的小子，竟有这般绝技，不由得让玫瑰有些刮目相看。

    远方的山魈佣兵此刻也已发现了玫瑰和沙迦，他拼命地挥动着双臂，大声叫嚷着，只是离得实在太远，什么都听不清。

    “他在说些什么？”玫瑰皱起眉头，费力地倾听，耳边却只有寒风的呼啸。

    “他让我们快逃……”沙迦紧盯着对方的嘴唇，逐字逐句地说道，“野，蛮，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