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蓝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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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往事漩涡

    经过短暂休整,顾言笙重新归于原告席位。

    他将目光锁定在顾耀达身上:

    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甚至还有乘风破浪的追击趋势。

    罗承宇决定开启反击,语气大改先前的放荡不羁:

    “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四条,年满十周岁的未成年人在接受抚养方面,有权力进行独立选择。当年协议之所以签订得如此顺利,是因为顾尧恰好九岁零十个月,自然经受不起威逼利诱。但今时不同往日,你的痴心妄想,属实应经过当事人同意,才能顺理成章。”

    顾言笙眸光冰冷,不偏不倚的射向左手边,平静的语气穿透力十足,令心虚的顾耀达不禁打了个寒颤。

    罗承宇又接连补充道:

    “此外,《民法典》第一千零七十二条有言,继父母与继子女间,不得虐待或者歧视。被告人作为继父,以控制使用重要证件的方式威胁其继次子,何尝不能算作教育层面上的虐待?他对继长子,用言语恶意重击的情况不再少数,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心灵创伤,完全可以视作歧视。因此,顾家二兄弟对被告的老年赡养义务,就此终止受法律保护。”

    随后,请假出庭的顾尧被带领坐于正中,心里有无数个小人正为自己加油鼓气,争取能在表明立场时坚决冷静不怯场。

    他停止左顾右盼,不停地用深呼吸来掩饰紧张,郑重其事道:

    “我的意愿是…由亲生哥哥顾言笙来担任自己18周岁前的监护人。”

    合乎情理的请求,众人纷纷点头默许,当然,顾耀达及其辩护律师除外。

    宣布最后的庭审结果,需要经历短暂的缓冲期。

    顾言笙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扶正略微歪斜的领带,目光下敛,冷笑道:

    “请勿试图贪得无厌,生而为人,要有底线。若你能够及时止损,过去的事我不会再计较,反之,后果自负,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再开庭,顾言笙侧头看向观众席前排坐着的安薏,朝她会心一笑。

    就在一切都在偏向自己,主审法官准备宣告判决结果那刻,被告席忽然一片狼藉,骂喊声不绝如耳:

    “好你个诓人钱的骗子律师!就这么让顾言笙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为什么这么容易输,让这么多人亲眼目睹我被狗屁话指责,凭什么?”

    顾耀达嘴上不停的口吐芬芳,引得在场的人怒气满满的凝望着他。

    法官大声喊道:

    “被告人!请先冷静,冲动只会使你失去更多。”

    罗承宇起身,从头至脚将神情不快的被告律师打量一遍,深叹一口气,冷笑道:

    “我发自内心的敬佩您啊!肯为这般不可理喻的人辩护。作为同行,我好心奉劝,与这种人一路,恕我拙见,真的不值。”

    随后,便将目光锁定在刚发完疯的顾耀达身上。

    他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原位,眉毛像打了几股结那般扭曲,简直是不堪入目。

    八面玲珑这个词,顾耀达诠释的很好。

    有时候,太被情绪左右或许会吃不了兜着走,他深知此理。

    所以也没再提出抗议,心平气和的坚挺到判决结束那刻。

    除了顾言笙、顾耀达和安薏三人,其余人皆已返回。

    他终于忍无可忍,径直走向顾言笙,故作释怀道:

    “真不愧是我们顾大律师!一场官司下来就能使我沦为孤家寡人,不过也正好,省得我以后重蹈某些可怜人的覆辙,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克死,还是保命要紧,节省点花无所谓了。”

    又微微眯起眼,泛着寒意的目光将安薏锁死,令她感到极不自在,小声的说:

    “姑娘,知道吗?得学会迷途知返,顾言笙这小子命数差,你要非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吃亏的可是自己!竟然还不快点逃跑。”

    安薏“哦”了一声,仿佛说的是别人,轻描淡写的回应:

    “顾先生,多谢好心提醒。只是现在,您已经没有资格妄自议论顾言笙了,请您记住,他现在与您再无瓜葛,不要试图用继父子这层虚伪的外壳束缚住他,因为父亲这个角色,您不配。”

    安薏含着笑,语气绝无半分怯懦:

    “至于那些毫无根据的命数之谈,任旁人怎么说,我都不会信,我与顾言笙,彼此珍惜还嫌不够,自然不会因为一些闲言碎语产生隔阂。还行,只希望您以后不要来打扰他的生活。”

    目瞪口呆的人不止顾耀达,还有身后不远处的顾言笙。

    出乎意料的是,外表温柔乖顺的安薏,在维护某些人权益方面竟也能做到咄咄逼人,霸气侧漏。

    被怼到除闭嘴外别无他法的顾耀达,气冲冲的转身就走。

    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若真的算明帐,自己无钱无势,而春风得意的顾言笙能够得到很多帮衬,与其被他反咬一口,还不少摊这遭浑水,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吧。

    由于已步入紧张的高考二轮复习阶段,顾尧逼迫自己将这些烦心事抛之脑后,努力沉迷学习。

    自那天法院宣判后,他便下定决心,绝不能像顾耀达那般厚颜无耻的活着,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要依靠自己才有底气。

    其实哥哥就算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心生埋怨。不仅仅是因为顾尧难以摆脱的愧疚感,更是他把哥哥视为榜样,那种常人无法忍受的无助和孤独,他并没有徘徊不前,而是获得了涅磐重生。

    顾言笙询问过他的意见,高考后要不要搬来上海?但他婉拒了,最近几个月可以在学校住宿,暑假则在提供吃住的地方打工,至于上了大学,他要像哥哥一样,凭自己本事吃饭,绝不做寄生虫!

    正是因为这番表明决心的话,顾言笙从弟弟眼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眸光恍惚了一瞬,半响才点了点头。

    或许,选择绝处逢生远比苟延残喘令人敬仰,顾言笙自己曾感同身受。

    临走时,顾言笙转身望向个子快赶上自己的顾尧,又靠近了些,用手轻轻抚拍他的背,唇角挂起一抹柔和的笑:

    “你要记住,我是你的哥哥,遇到什么事,不要吝啬于向我求助,以前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

    顾尧完全愣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他打心眼里觉得哥哥一直很讨厌自己,能听到今日这番话,哪怕是做梦也从未奢求过。

    小时候跋扈任性的弟弟,被所有人排挤孤独的哥哥,无论是哪一方,也应很难释怀的吧。

    所以,顾尧很感激,动容至极。不错,他们兄弟俩永远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亲情会克服一切无形寒冰。

    于是连忙点头回应:

    “我记下了,谢谢你,哥哥。”

    返沪路上,顾言笙很少说话,一个人发了许久许久的呆。

    在这个世界上,值得自己以真心相待的、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好像只有安薏、弟弟以及屈指可数的知心朋友。

    的确不多,但说实话,也不算少,他发自内心的,倍感满足而幸运。

    于大年初八恢复正常营业的觅糖,可是被两位“勤快”又追求精致的主人好好折腾了一番。

    从里到外的招牌和桌椅陈设全部换了新,理由是什么新年新气象,说直白点就是喜新厌旧,看腻了。

    除有经营甜品烘培业务外,一番考虑过后,她们还增加了几款特色调制饮品,只是目前不太成熟,仅为熟客独家享用的隐藏优惠套餐。

    “活的抠门憋屈,怎么才能有动力努力赚钱呢?”

    安薏与姜沐瑶异口同声道。

    仿佛像装了监控似的,刚装完修,陆丞彦就跑来蹭吃蹭喝了,号称给提提意见,助力get完美。

    安薏信他个大头鬼,郁闷道:

    “你好像很闲的样子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陆丞彦厚脸皮的得意一笑:

    “不错!咱用自己合法的年休假,过年给惯着了,想再歇一阵,羡慕了吧?快快,店里有新品吗?馋好久了,安老板不表示一下说的过去吗?”

    安薏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知道说多了也没用,只好把正在烘焙房桌面上晾凉的几款软欧取出,供外面的大爷享用。

    “给给给!胖死你得了!”

    安薏愤愤的说道。

    陆丞彦挑挑眉,打趣回应:

    “放心,我属于易瘦体质,过年大鱼大肉照吃不误也没见长胖,没过瘾的话一会儿再给来点儿,谢啦!”

    简直就是饿死鬼投胎吧!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安薏暗想着,不愿再跟他废话。

    其他帮衬的员工都在,她不必所有事都亲力而为,交代好今天销售计划后,就扯出椅子,在陆丞彦左手边坐下。

    用余光打量了好久,问道:

    “你今天来,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吃吧?”

    陆丞彦放下刀叉,唇角扬起:

    “真不愧是我们安小机灵鬼!这都被你猜中了。”

    而后稍作迟疑,眉头蹙起,说道:

    “我爸妈年前给我介绍了个对象,各方面条件都无可挑剔,过年期间我们也一直有联系,典型的暧昧未满阶段。只是…我没有办法心照不宣的硬着头皮谈恋爱。”

    安薏有被气到,懊恼的说:

    “怎么就不能试试了?那个女生,能被你这么挑剔的人认可,用脚趾想绝不是等闲之辈,你还犹豫什么?我都替叔叔阿姨着急。”

    陆丞彦游离的目光忽然定住,直勾勾的落在安薏脸上:

    “我的心告诉我,不可以。还做不到这么快移情别恋,为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人着迷。”

    他线条利落的侧脸上,透着淡淡的感伤与无奈:

    “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怕目光夹杂爱意,因此闭上了眼睛,这大概…就是我现在的真实写照吧。”

    安薏轻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睫,沉默片刻才说:

    “抱歉,如果你我不曾相识就好了,白白耽误着你的大好时光。”

    陆丞彦开口声音暗哑非常:

    “薏米,你不用道歉,一直是我在自导自演着一场独角戏。你知道吗?听说你和顾言笙在一起之后,我脑袋就跟要爆炸似的疼,自闭了不知多少天,才缓过劲儿来。是我太过自以为是,总觉得最后得到你的一定是我,只是没想到,连祝你幸福的气度也少的可怜。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小一年过去了,我却还是老样子,半点长进没有,可我就是……”

    他的声音越发哽咽。

    “就是放心不下顾言笙,担心那小子会待你不好,不能作一名合格的骑士,比我更能保护好你。所以,我没办法往向走一步,就这样在原地傻傻站着,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安薏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眸光迷离荡漾,而后坚定的说:

    “丞彦,其实我一开始也很胆怯,在顾言笙面前,我总认为自己是卑微的一方,配不上他。但是后来,他用实际行动证明,原来我多虑了,我们应是相互离不开才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陪我走下去的,就是他了。所以…你能够祝福我吗?”

    陆丞彦的心好像被什么揪着,隐隐作痛,唇角的笑痕有些麻木:

    “当然,我在你心目中未免有些太过自私了吧?能够见证你幸福快乐,我求之不得。不过…说心里没半点难受的话,太虚伪了。你也知道,爱情这种东西,向来覆水难收,总幻想能够一条路走到黑,到头来,却是两手空空。”

    安薏暗自垂下眼睫,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尴尬一笑:

    “咱们闲聊归闲聊,像这种话题,以后尽量少提起,不想跟你气氛弄得这么僵。其实没成你女朋友,我真挺窃喜的,叔叔阿姨的标准一定很高,就凭我这两下子,恐怕很难入他们的法眼。所以…加油吧少年,道阻且长啊!”

    陆丞彦摇头而笑,感慨地说:

    “看来我爸妈那张严肃脸唬住了不少人啊!包括你在内。真相简直是两极反转,他们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直到现在,一说你名花有主了,可把我好一顿骂,哎!你说我咋就这委屈呢?”

    意识到自己被曝光后,安薏咬了咬唇,不情愿道:

    “你可真是叔叔阿姨的好大儿!那我岂不是很惨,一直是被当作替某人挡枪的方能女友,话说你就不怕哪天露了陷儿,再气着人家就得不偿失了!”

    陆丞彦面露几分小得意,随后哑然,沉默了良久,又抿了一口勺子里的蛋糕,缓缓说道:

    “说真的,放眼全世界来看,你也绝不差。现在站于旁观者角度的我,发自内心奉劝你一句,面对陆丞彦,要有底气,不该妄自菲薄的,就算退一万步,你还有我,该患得患失的理应是他才对。”

    陆丞彦表情忽而变得认真,目光紧紧锁定安薏,一字一顿的补充道: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那个天真自信的女孩子,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

    气氛立即缄默起来,最后终止于一番电话铃声。

    安薏迟疑着说道:

    “丞彦,我……”

    却被陆丞彦打断: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吃饱喝足了,我再赖着不走就该耽误薏米老板的生意了,有事微信随时联系,谢了!”

    他将杯底的黑糖拿铁一饮而尽,没多久就起身离店了。

    没愣回神儿的安薏被搞突然袭击的姜沐瑶吓了一跳。

    “原来这世界上真有人一直心甘情愿的当备胎啊!说句公道话,陆丞彦他其实…够能忍的,这都多久没来找你了,能进能退,默默守护,绝对是好男人没错。哎呦!我呢…也就有那么亿点点羡慕吧。”

    姜沐瑶将语气和眼神拿捏的很到位,使得安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觉心绪繁杂,索性拍了拍她的头,没有接话,回烘培室继续干活。

    或许,她真的有被上天眷顾,只是爱这种东西,强求不得,希望未来陆丞彦也能如自己一般,饱尝被爱的滋味。

    平静的日子,总是悄无声息的流逝而去。

    转眼间,已至5月初。

    夏日渐浓,万物生长;八九点钟,太阳初升,微风拂过,恰意蔓延……

    作为初夏死忠粉,安薏自然不会错过街边鲜花绿树成荫的美景,于是就狠心拒绝顾言笙的殷勤接送,与姜沐瑶一起溜达着走路上班,全当餐后消食。

    到第二日,一个鬼祟身影成功引起了姜沐瑶的注意。

    尽管那人已万分小心,步伐轻快到很难觉察,奈何一山更比一山高,终究逃不过她细致敏锐的眼睛。

    只是可怜了安薏,依旧蒙在鼓里,被姜沐瑶牵着故意绕了好远才到达觅糖。

    虽然那人最后不见了踪影,但姜沐瑶还是放心不下,接连几番确认才关门开工。

    安薏发现些端倪,小声探问道:

    “瑶瑶,你今天好不对劲啊!是在躲某人吗?”

    姜沐瑶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

    “要不是我,咱俩今天可就危险了!刚刚一直有人尾随,莫非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安薏满眼吃惊的望着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有余悸:

    “那…要不然先别走路上班了吧?我让言笙捎上你,咱们一起。”

    姜沐瑶轻哼一声,从容道:

    “大可不必哈,我又不是没男朋友,明天再观察一天,万一是我多疑了呢!”

    安薏点头应好,暂且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快便开启忙碌充实的一天。

    然而,的确是她们太过单纯了。

    因为与此同时,尚言也迎来了一位神秘访客。

    就在这天前不久,趁着顾言笙恰好到法院立案,由于这次接了的业务涉及面广、程序复杂,大部分律师都随同一起前往,事务所仅余前台接待及几位助理。

    来者是一位衣着朴素的男人,中分半白的头发略显稀疏,精瘦的身板挺的笔直,戴着一副老款纯黑色墨镜,站在门口迟迟未进,直到确定了一些事后才轻推开门,冷冷地弯起唇角,面朝接待小姐,喑哑的声音伴有几分不明意味,礼貌问道:

    “小姐,请问顾言笙律师在吗?”

    前台接待生暗自打量着他,而后,面露愧意的回应:

    “这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顾言笙需最早也要下午四点左右才能回来,请提供一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我帮您登记访问。”

    男人神色冷了下来,闷笑一声:

    “我姓朱,和你们顾律师是老熟人了,刚从老家到上海没几天,听说他人也在这里,就想着来拜访一下,可惜,我赶得不巧,也没提前联系,看样子真是冒昧了!”

    他边说着,边用手搓揉了几下发帘,笑容里总是掺杂着几丝怪诞,不经细察,很难被旁人捕捉到。

    当然眼睛也没闲着,倏然间,视线定格在桌台面上放置的两个小白盒,问道:

    “小姐,我看这里有顾律师的名片,先取走一张,留着下次联系方便。”

    接待生没有阻拦的理由,极为客气取出一张放于男人的手心,目送他离开。

    不过疏忽的是,这个人,实属来者不善。

    那位姓朱的人,全名朱旭昌,倒是诚实,纵然罪迹斑斑,却依然没改动。

    刚刚所说与顾言笙是老熟人,也的确是实话,甚至他们,还可以称作交情颇深。

    不过从始至终,都似乎在结仇路上愈发变深,朱旭昌一个人的独角戏,自这天启,终于如他所愿,按照早已设计好的剧情发展了。

    七年的监狱生活,不仅剥夺了自由,更使他失去了前半生贪恋的一切,以及人世间的唯一亲人—挚爱的女儿。

    虽然曾经的他称不上幸福,苟且偷安,过着富足却风险极大的日子,但也还算平静,怪就怪在顾言笙,当初一个小小的实习律师,却有能耐把他毁的彻彻底底。

    暖风轻柔至极,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连绵不绝。

    遗憾的是,沉浸在美好中的万事万物,在朱旭昌眼中,确实像废品一样的存在,好像全部都无关紧要,抽搐的心跳在随时提醒他:

    十年前的不堪往事,以及将自己一步一步推入深渊的社会,千万要记得,以牙还牙才会解开心头之恨。

    ……

    作为烟厂的一名普通员工,朱旭昌年年获得评优,前景一片大好。

    但,天有不测风云。

    因经营不善,供他养家糊口的烟厂竟在一夜之间倒闭了。

    乐观的朱旭昌原本打算另谋他职,趁着身体力壮,再打拼一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心爱的妻子被宣告患上了恶性肿瘤,需要即刻进行手术才能阻止扩散。

    得知这一消息后,失去经济收入的他陷入了绝望。

    高额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别说一两个月了,就算给他五年、十年,能否筹集都得两说。

    可是人命不等人啊!

    医院的病危通知书一遍遍的下,妻子的病情恶化速度快到罕见。

    一想到年仅六岁的女儿将要失去妈妈,他就心如刀割,下定决心无论采取何种手段,都要在短时间内搞到钱。

    于是,机缘巧合下,他结识了起名年纪冗杂的货车司机。

    看似和普通跑高速没有两样,可车里面藏的却大有玄机。

    没错,正是形形色色的毒品。

    正巧赶上那几年警察查的不严,这个小团伙就趁机行动,接连运送了好几个大单,钱自然是一沓一沓掉入他们的口袋,黑暗的交易,买方和卖方都乐在其中。

    朱旭昌向来是心存正道的人,遭遇迫切到火烧睫毛的变故后,也不得不向邪恶一方倒戈,走向犯罪之路。

    可要不是有苦衷,谁会放着正经日子不过,偏偏经营贩卖毒品这种非法行当呢?

    后来,他想通了。

    自己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仅仅参与了运输过程的说词,内心瞬间就宽慰了许多,足够能支撑他一条路走到黑。

    收益虽不是立竿见影,但比起其他,也算相当快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当第一笔金即将赚得之即,妻子多脏器出现功能衰竭,可现有的钱不足以支撑在ICU长期监护,无业人员的贷款高门槛又将他拒之门外,加之对私人高利贷风险问题迟迟犹豫不决,使妻子错过了最后治疗机会,抢救无效,遗憾离世。

    妻子去世的重击足足使朱旭昌颓废了一年,可眼看女儿已到上小学的年龄,着实无法使其和自己一样憋屈的活着,他于是下定决心,继续干那肮脏的事业。

    这一干,就是五年,因为运气难以置信的好,让他和同伙得以钱包满满,东躲XZ的很是成功,成为搜捕中的漏网之鱼。

    赤裸裸的金钱诱惑,难免使人蒙蔽双眼。

    正如朱旭昌,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逃脱让他备赶快意,久而久之,便迷失了正途,混成贩毒团伙的中坚力量,专门负责城市客户的交接工作。

    一天,他们一行人接到有史以来利润最高的单,那种满足与得意,让他们放松警惕,在运输之前找了一家高级酒店聚餐。

    酒过三巡,心智已乱的朱旭冒做出一个至今想来也十分后悔的决定—酒后驾驶,且自己当司机。

    恰巧那天晚上起了大雾,正常人也要十分警惕,更何况醉酒后的人视野格外朦胧,很难辨别前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颜色,疏忽之下,竟闯了红灯。

    偏偏有一位行人经过,右侧前后轮从他身上狠狠碾过,鲜血染红了刚建好的大片水泥地面,狼藉成度单看上去,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出于情急,朱旭昌选择肇事逃逸,虽然内心惶恐至极,可为了照顾女儿,他绝不允许自己被判刑坐牢。

    铺设的摄像头将这场事故完整的记录了下来。

    虽深知难逃此劫,他却还想着再冒一次险,于是赌上重金,帮助自己逃脱,正巧遇上的法官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没想到还真有效果。

    受害者为一名私人餐馆的后厨帮工,与妻子前几年离了婚,独自抚养着念初中的儿子。

    老板替员工,上了医疗保险,他遭遇变故后理应受到一笔不小的赔偿,这些钱供他儿子上学生活直至成年倒也绰绰有余。

    见此情形,朱旭昌打算临阵脱逃。

    于是,肮脏的金钱交易使得一场行径恶劣的交通肇事罪,以不了了之落下帷幕。

    但,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同一个人,俗话说得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朱旭昌深有感悟。

    心里有鬼的他被无罪释放后,一直躲在家中不露面,原想假以时日就能将此事化了,却没料到受害者儿子在一位年轻实习律师的帮助下向上级法院提出上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他在劫难逃。

    那位实习律师,正是刚入业未满一年的顾言笙。虽然他还未取得独立为原告辩护的资格,但却是他为律所接收了此案,同时,作为协助律师参与庭审。

    由于深受主任器重,这场官司的大多证据和资料都是他搜寻,在庭审现场的辩护表现更是有理有据,精彩绝伦,使法律的天秤成功向正义一方回转。

    上诉的判决结果,以朱旭昌获十年有期徒刑告终。

    违法必究,天经地义,他自然懂得。只是,某些事件的延伸性往往比想象中强的多,足够他追悔一生的噩梦,随着踏入牢房,不过刚刚开始。

    就在他被拘禁的第四年,恨不得捧在心肝的女儿,莫名其妙的自杀身亡了。

    得知这一消息后,朱旭昌着实无法接受,甚至因过分悲伤多次痉挛,最严重的一次竟昏迷了三天。

    情绪稳定后,他暗自下定决心,无论采取何种手段,都要争取减刑,获得提前释放,帮女儿查明自杀真相,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变态的父爱会使人在一瞬间黑化,朱旭昌近乎疯狂,不惜出卖狱友,绞尽脑套出其犯罪同伙的行踪,连警察严刑逼问也无可奈何的罪犯,同室狱友竟然成功了,此事爆料后,他一下子便成为监狱的风云人物。

    除了好奇与震惊,还夹杂着丝丝隐晦的细思极恐。

    经人民法院裁定,监狱决定朱旭昌减刑三年,于2019年4月2日释放。

    七年的监狱生涯,令他急不可耐,究其原因,只为女儿,再无其他。

    获得自由后的一个月内,朱旭昌可半点没有得闲。

    他一次又一次到当年收养女儿带的远房亲戚家问询,走访了她曾经就读初中的每一名同班同学和老师,可得到的答案总是令人失望。

    “不知道”这三个字,未免太过讽刺。

    每每听到,朱旭昌心如刀割,好事断了魂儿一般。

    因为这只会证明他是个彻彻底底不称职的父亲,没有保护好女儿,甚至连她的死因也无法得知,就这么白白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撇下了自己。

    朱旭昌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与愤怒,那可是他心尖上的肉啊!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纵然没有凶手,但总得有人承担责任,而那个人,应是当年多管闲事的顾言笙没错!

    他坚信,如果一直陪伴在女儿身边,绝对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原定出狱的时间一到,自己恰好能赶上女儿的18岁生日,久别后的再次陪伴,那种滋味,该多么美妙啊!

    恨的火花,刹那间,于脑海熊熊燃起。

    既然曾经犯过罪,毕竟当过坏人,不如将错就错,将难以抑制的犯罪欲望展现的淋漓尽致,反正这辈子,回头是岸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已没有半点说服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