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神语
繁体版

第四章 初遇

    待几人离了人群,流风忽然走到沈纪身旁,上下打量了片刻才对他小声说道:“老九,左右也没事,不如帮师兄一个忙如何?”

    沈纪见他脸色泛着笑意,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浪荡,沈纪咧了咧嘴还是问道:“师兄有什么事?”

    “小事,用不了太久。”

    在沈纪眼里,此刻的流风像极了村里诱拐孩童的人贩。还没等他回话,流风便对着几人说道:“你们还有比试,我就先带着老九回去了。”

    三人对他在了解不过,只是嗯了一声便向着各自的比试场地而去。

    流风这才搭着沈纪的肩将他带离了广场。这一路上听他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两年在外历练,这人也接触了不少,要说美人我倒真碰上一个,那可真算得上倾城佳人……”

    听他越说越来劲,沈纪摇了摇头打断他,“师兄……”

    流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继续说道:“这就是,半月前她的村子遭了饥荒,我见她一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便将她带到山下。本想着将她带上山的,谁知她不承我这情,我也是没法,想着老九你和她年龄相仿也替我劝劝。”

    “要是我也劝不来怎么办?”

    流风一拍脑门叹了口气,“要是你也劝不来,那就是命了,我是注定和那美人有缘无分。”

    沈纪不禁觉得好笑,“师兄,你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整天想着……”女人。按照年龄来看,他虽看起来年少,不过大会一百年一届,他至少也参加过一届,也可能他还不止一百多岁在这里最捉摸不透的就是年龄。

    流风却毫不在意,依旧是那副轻狂模样,“一百岁怎么,三百岁、六百岁不也还是人,是人呢总该有作为人的欲望,那些憋着清心寡欲的也好不到哪去。”

    听他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处,沈纪一下子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他,只是觉得他这欲望也太俗了些。

    不多时二人来到山门前,流风双手在胸前掐了个诀,面前一阵白光出现,沈纪还没来得及看那光阵的图案便被流风一把拉了进去,再出来时已是那片树林。

    沈纪看着在身后消失的光束,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崇敬,要是自己学会了这法术也能时不时回家了。

    “走吧,去找小美人去。”

    沈纪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师兄,你把她养在谁家了?”

    “什么养在谁家?这叫留,寄留……”想着好像也不太对,摇了摇头无所谓了,指着前面的村庄说道:“就石龙村里沈大夫家。”

    “沈清沈大夫?”

    见流风点点头,沈纪激动地说道:“那是我家!”

    流风也不免惊讶,左右仔细看了看,“老九,这几年你变化还真大,前些年见你还小小一个,这人长大了也变样了。”

    沈纪对他还真没印象,大概只见了一面,时间久了也记不得了。不过自己的父亲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夫,认得他,不认得自己也不奇怪。

    又听流风说:“老九,缘分来了啊,把握住机会,你以后能不能和她一起修习就靠你了。”

    “师兄……”这明明是他自己怎么又扯上他了呢?

    流风端起身子,咳了两声假意正经,“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门都进了,老九啊……”

    沈纪索性不理会他,径直向村里走去。看着熟悉的房屋院落,心中激动万分,不由加快脚步跑回家去,隔着大老远就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此时正值农忙时节,村民多在田间劳作,不过沈清夫妇总会早回替村民备好草药方便医治。正在院中整理草药的二人听见叫喊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到院门外去,看到沈纪的身影向这边奔来,心中难掩高兴。

    “小纪,慢些跑,当心摔着!”柳月提醒道。

    沈纪兴奋地朝二人扑过去,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跟前,好在沈清一把将他拉住蹲下身去替他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嘴上训斥道:“也不知道慢些跑!”说着,拉起他的手把了把脉,还未从相聚的兴奋中抽拖出来便是眉头紧锁,抬头观他面色确实比之前好些。正想问些情况就见他身后悠悠走来一人身着蓝色衣衫,见他面容些许面熟,赶忙起身向他拱手拜道:“道长!”

    “沈大夫!”礼毕,流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丫头没给您添麻烦吧?”

    沈清一笑,“怎会?我们倒觉得与那孩子颇为投缘。”

    柳月也说道:“是啊,我们也是真心喜欢那孩子,若是道长愿意,就算让我们照顾她一辈子也是乐意的。”

    “怕是不能遂了您二位的好意了,我此次下山便是来将她带上临渊的。”

    听此话,二人不免遗憾,“既然如此,那便是我们同她无缘了。”

    流风左右不见踪影,便询问了去处。柳月伸手指向村西,说道:“她应该在河边,我这就唤她来。”她正踏出脚去却被流风叫住,“不用劳烦,还是我们去吧。”

    沈清不免叹息,知道还是要离开的,只好对流风拜托道:“劳烦道长照顾小纪。”

    柳月也忍不住伤感起来,虽说这只是山上山下,却像是隔着汪洋大海。她即便不知临渊的规矩也知晓修行门派的森严,这一别怕是多年不会相见,只再三嘱咐沈纪循规蹈矩,千万收了性子刻苦修行。

    沈纪点了点头一一答应,还想再同二人说说这几日自己的收获,却见流风已向前走去,只好辞别二人,抬脚跟了上去。

    由着沈纪带路,二人便向着河边而去,看着沿途的枫树成荫,正值四月光景,没有秋来时的红艳,青绿之中夹杂着点点赤影,像是剑风而过留下的足迹一般,正是别样风光。

    流风不禁感叹道:“这也来了多次,还是头一次闲下心来欣赏这幅景色,不错,不错。”

    不消说他,就连沈纪看了这幅景象十几年,也偏是看不腻,每每来此总有不一样的法子玩乐。凭着十几年玩耍的资历,沈纪向流风介绍着:“这片枫林还是入秋好看,血红色一片比梅花还好看呢!”

    流风听他这么说,想来是不错,当即一拍手,说道:“那我等入秋了再来好好玩赏一番,到时带上老五老六,也好,也好!”

    说话间,二人便穿过了那枫林大道来到了河边。这双龙河是不错,河面宽敞约有数十米,只站在河岸便觉清新水汽迎风而来。再看那河中央一座低矮山丘从河中冒了出来直将河面分了个岔口,水流从山的背面流去像是被它吞噬一般没了踪影,再出来时已是河岸沙石之地,不见半分水渍。

    流风指着那岸,疑惑地问道:“怪了,这水明明是流过去了,怎么被这座山吃了不成?”

    沈纪解释道:“这里可就奇了,我清楚看见流过去的水都从水下回到了这一岸,听村里的大人说这河里锁着条石龙,所以河水才会绕着走。”

    流风抱着手臂,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愧是老九啊,小小身板水性这么好,也不怕浪一急被冲走了去?”

    沈纪颇为骄傲地扬起了头说道:“这村里要说水性好,我排第一还没人不服气的,不是我说,大人都未必能比得过我!”

    “出息了,老九!”流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想到此行的目的也不再看那河,只沿着河边走。

    不多时,便听见前面传来孩童的嬉笑,沈纪听着那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从小的玩伴张细则,不过他可比自己闹腾多了,要不是自己压他一头,他怕是要将这村子掀翻,听着现在这笑声,别是又欺负谁了。

    沈纪大喊着朝那边走去,“张细则,你又欺负谁了?”

    树下正拿着石子准备丢出手的少年听见这声音连忙偏过头来查看,一见是沈纪,随手丢开了石子兴奋地向他跑过来,“沈纪!你见到仙人了,你的病好了吗?”

    周围那群孩子也围了过来,纷纷关切地看着沈纪,问道:“沈纪哥哥,仙人给你治病了吗?”

    “你是不是会法术了呀?可以教教我们吗?”

    “我想学穿墙术!”

    “我想学轻功!”

    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沈纪有些惭愧地对着众孩童说道:“我的病还没好,学不了法术。”

    众人听此都以为是临渊吝啬不肯多教,张细则直劝道:“既然仙人不肯救你,你就回来,我们想办法救你。”

    沈纪将他打住,知道他是会错了意,解释道:“不是师父不肯救,我的病很麻烦,不是短短几日就可以治好的。”

    张细则听了,懊恼地挠了挠脑袋。心中不禁懊悔,仙人可是无所不能的,他怎么能如此怀疑仙人呢!

    沈纪没工夫看他懊悔,鉴于他方才的行为,训斥道:“我才离开多久,你又在欺负人了?”

    张细则连连摆手,为自己开脱道:“不算欺负,不算欺负,她就是个怪人。”

    孩童也相继附和着,指着树上的小姑娘说着:“她是个聋子,我们叫她她不答应,找她玩也不说话。”

    “不是聋子,我听见她说过话,就是不理我们。”

    “是啊,她就喜欢爬到树上,树上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众孩童满脸的幽怨,沈纪心想自己才离开了多久,这一群大小就开始暴露本性欺负弱小,看来还是不能没有自己。教训了一番,才让他们各自回家去。

    待众人走后,沈纪才抬头向方才众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百年梧桐树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生得一副好样貌:清风拂过芙蓉面,春色不暇凤眼舒;杏唇衔来红霞覆,远山眉惹落花娇。她手把一枝梧桐花悠然地望向远处的河流,黄昏的光晕打在她脸上,透出一股恬静来,此景当真同出世的精灵一般,让沈纪不由看得失了神。

    一旁的流风待孩童离开后才走过来,见沈纪看得呆了不禁偷笑,刻意大声唤了他一声。这一唤倒让沈纪打了个颤方才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慌忙低下头去。听着流风唤那小姑娘“桑落”,桑之沃兮,落英浮面。沈纪不由又向那姑娘看去,只听流风同她讲话却不见她回应。

    流风对沈纪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劝说,沈纪手足无措地上前,一时口不择言,“姑娘,树上的风景如何?”

    流风没想他一出口竟是这句话,当即用手肘打住他,口中抱怨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应该劝她……”话还在嘴边打转,却听那位唤桑落的小姑娘问道:“你是和他们一起的?”

    沈纪知道她所说的是张细则那帮孩童,当下也不知怎么回她,只说道:“以前是的,不过现在我是替师兄来劝你的。”

    桑落听此似乎并不感兴趣,又望向河面没了言语。沈纪见她这般又试着同她搭话:“姑娘还没告诉我树上的风景如何?”

    流风直摇头叹息,心中不禁后悔为何自己要让这么个少不经事的孩子来劝?

    沈纪却不在意,向着树下缓缓走去,口中笑道:“我在这看了十四年的风景,落日、黄昏、彩霞,青山、流水、沙丘,不知姑娘所见和我所看到的有何不同?”

    桑落将那枝梧桐花举到眼前,透过它看着河面,“河水每天都是不一样的,天也是不一样的。”

    沈纪往树上一靠,抬头望向天空,说着:“天上有云,河里有沙,当然每天都不一样啊,就像人一样,每天都在变。”

    “可是天呢就是不一样,天可以改变它的颜色,人要怎么改变他的颜色呢?”

    “晒黑了不就改变了?”

    沈纪的话逗得桑落一笑,不过笑过后又认真地说道:“我说的不是皮肤的颜色,一个人再怎么变也能看出是个人,可是天有时候都不能分清是天还是水,是沙还是墨。”

    沈纪觉得她所想的还真是有些奇怪,不过倒也天真得可爱。也学着她的语气,说道:“可是天就是天,人就是人,天只有一个底色,那就是蓝色,要么人都说蓝天白云,天可不就是蓝色的吗?至于人嘛,人的底色就是人生,人的经历不同,可终究要过人生的,所以你的人生打算怎么过?”沈纪向树上看去,怎料树上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转过头去寻找,那姑娘正从树后出来,这一刻他才细细打量着桑落,见她身上所穿的衣裳些许熟悉,直到看见袖口的竹叶方敢确认,这件衣衫不正是他喜欢的那件吗?袖口所绣的竹叶还是他弄破衣裳时绣上去的,也怪不得他觉得亲切。

    正等着她说话,没想她却弯下腰在地上数起石头来,沈纪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桑落并未回答他,只是一心数着。这让沈纪稍显尴尬,咳了几声又找了话头说道:“你还没说你的人生怎么过,”见她仔细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如来临渊如何?”

    桑落似乎并不领情,“去临渊做什么?”

    “在这里你可以有个家啊,有疼你的师父,有照顾你的师兄师姐,有欢乐不至于孤单。”沈纪绕到她面前来极力劝说她,但似乎并无用处。桑落只是弯下腰去捡起方才数的石子抱在怀里,“我四海为家并不孤单。”

    “那你的父母……”一出口就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既然流风都说她家乡遭饥荒孤苦伶仃,定是家人都没了。

    “我没有父母,生来就是我一个人,一个人乞讨惯了也不需要家。”她说得平淡,像是在说另一人的经历。

    沈纪听着倒有些同情她,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经历了什么。“可再坚强的人也需要温暖的,临渊可以带给你。”

    “吃饱了就是温暖,人生过得下去就是温暖,我又为什么要上临渊呢?”

    一旁的流风看不下去,总算是找到话可说,立马走过来说道:“临渊可以教你法术,以后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一听他这么说,沈纪不禁摇头,心想这都上百岁的人了,怎么还想得这么幼稚。不出所料,桑落无所谓地说道:“锄强扶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人生过得去不就好了?”

    “可是临渊可以让你不受欺负,以后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桑落走到河边去,将怀里的石子一一扔出去。沈纪在一旁继续劝说道:“你在乎别人欺负你,要是不在乎,你就不会数这些石子了。”

    扔完了怀里的石子,桑落看着眼前的少年,发现他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清澈,一时多看了几眼,似乎在自己眼中也清澈起来。

    沈纪看着她,诚心劝道:“临渊可以给你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

    桑落撇过脸去,打了个哈欠,问道:“那还有什么?”

    流风像是得到讯息一般,立马说道:“有美食,芳月阁做的饭菜是除四师兄之外最好吃的,有比赛,就当散散心,还有……”

    流风说得正起劲,沈纪连忙打断他,生怕他再说个妖精美人来,那不是添乱吗?

    桑落却不在意,“那本姑娘就委屈委屈随你们上山好了。”

    流风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快答应,看了看天色,稍显抱歉地说道:“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引你上山吧。”

    当即与桑落约定明日辰时接她上山,怕她反悔不答应,又起了誓就差白纸黑字立字据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