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阶梯不知走了多久，神父提着一盏油灯，他走得很慢，这条路只通往一个方向，四周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这种气氛好像是通往地狱一般。旁边的墙壁上还装饰着黑山羊的头。太过于长的羊角如利剑一般向前突出，一路上看到显得有几分诡异。

    终于走到空旷处，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眼前是一个平台，上面立着一个一人高的十字架，但却不是基督教教堂里那种正十字架，它是倒着的，通体用黑漆涂装。

    所谓的正十字架，即由长短两条梁组成，其中竖着的那根要长于横着的那根。竖着的那一根象征着上帝的国度，横着的那一根象征着人间，交叉时横着的那根位置大约在竖着的那根的三分之一。

    而倒十字架，则是与之相反，倒十字架是象征着“神之堕落”的符号。受诱惑堕入地狱成为地狱之王路西法，他身上就有这个烙印。

    神父一言不发地继续上前，走到十字架旁，伸手压下十字架，一阵机械声后，平台载着他们缓缓下降，下面竟还有一个房间。

    外面是圣洁的教堂，地下是恶魔的符号。他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中村翼没有开口问，他知道自己的疑问很快会有解答。

    平台降落到地面，一股纯净的气息拂面而来，好像置身于空气清新的山林里。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又小又昏暗的地下室里竟然没有一丝丝腐朽浑浊的空气。反倒是充满了神圣的感觉，让来到此处的人有种成为被神的光芒笼罩的感觉。

    “这难道是……八咫镜？”目光触及到半空中悬浮之物，中村翼忍不住脱口而出，“日本三神器之一的八咫镜怎么会在这里？”

    任凭自己怎么想也不理解神道教的圣物竟然会放在基督教教堂的地下，还通过十字架打开机关进入到这里，其中的意图，恐怕也只有西奥多这个设计者才知道吧。

    “愿我的灵体化身为恶魔的血食，愿我所承受的痛苦能保证她的圣洁，阿门。”西奥多挽起袖子，手臂上露出一个用烙铁烙上去的倒十字架印记，方才的话他像是在主持祭典一般用威严的口吻说着。

    空中的八咫镜发出耀眼的光芒，随之落在了他的手里。

    “单向权限分割，只能有权使用教会的神主终端。”西奥多看着手里的八咫镜说，“双向分割，则是从母体切割力量，融合神器力量把神主系统的一部分植入到自己的灵体中。”

    “植入？”中村翼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醒悟，“所以神器的力量是用于切割和融合，那守墓人则是用自身的灵体填补切割掉的部分，做到维持神主系统的正常运转。”

    西奥多抬起眼睛看着他：“那么年轻人，说说你的筹码吧。”

    “当世最强灵体。”中村翼的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神主系统现在最缺的，无非就是灵体的力量。它在不断成长，就像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你可知道，我的朋友就是因为权限分割出现意外而消失。”西奥多把八咫镜放在神主系统的主机上，冷眼看着眼前同昔日好友一般大的少年。

    “西奥多先生，如果我猜的没错，您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的守墓人。”中村翼看着熠熠生辉的神器说，“权限分割，真的完全成功了吗？您身上的烙印可不是这么简单吧。”

    “你到底知道什么？”西奥多冷眼看着他，这个奇怪的少年身上有太多他无法看透的东西。

    “神主系统本体并没有彻底意义上的损失。失控的应该是神器。”中村翼看着面前熠熠生辉的八咫镜，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当时用的是八尺琼勾玉吧。您十五年来收藏着八咫镜，用它的力量压制日益侵蚀自身灵体的系统也快到极限了吧。”

    分割失败，神器的力量已经开始释放和融合，如果放任不管，勾玉的力量会扩散到系统本体，过强的力量会造成凝滞。就像在人体上面长了一块肿瘤。司在仪式上凭空消失了，而承受这惩罚的，唯有在场的自己。

    作为觊觎神之力而罪孽深重的人们，这便是惩罚吧。神父叹了口气，沉默地点点头。

    “那么，如果我能用最强灵体让您从这诅咒中脱离，那么这个交易您觉得如何？”中村翼看着眼前略显苍老的神父，谈判的核心，就是给对方描绘最想要的东西。

    西奥多冷笑道：“想拿自己还没有的东西来做交易？这是赌徒的行为。”

    “那么，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虽然嘴上说着的话很像是敷衍，但他的眼中却实实在在地带着真诚，以及……

    针锋相对，不落人后。

    眼前的男人和当年的浅井司共同创立出现在的神主系统，又怎可能轻易相信自己的话。然而他现在的意图也并非是取得双向权限。

    而是，取得对方的信任。互利共赢和诚实守信，这才是交易的基础。

    四目对视，神父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中村翼也伸手握住，交涉成功。

    送走那个东洋少年后，西奥多立在庭院里的廊下，那里有一棵枝叶脱落的樱花树，树枝上挂着一串褪色的铃铛，冷风一吹便叮叮作响，显得孤独寂寥。

    十五年了，自己在这里守着她的墓地已经过了五千四百多个日夜，即使她的身躯已然在地下化为泥土，但那纯美如樱花的面庞和纯洁无瑕的笑颜却永远印刻在他脑海里。

    神父走到树下，伸出手抚摸着那一串铃铛。似乎在回应他一般，风起，叮叮作响。

    “司，拍卖会已经快结束了，你确定有你要的货？”金发青年带着面具有些焦急地看着贵宾席上气定神闲喝茶的朋友。他把脸上的般若鬼面拨到侧脸，略带昏暗的灯光更显得他目光如星辰。

    “女士们，先生们，请看接下来这一件货物。”拍卖师特地提高了嗓音，预示着这是一件珍稀的东西。

    幕布拉开，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笼子被推上舞台。客人们纷纷开始议论，难道是什么珍稀动物吗？

    “确实，正如大家所料，来自遥远东方的女性精灵，美丽的高岭之花。”他说着拉下了那块黑布。舞台的灯光也在瞬间变得雪亮，无数聚光灯打在了笼子里的少女身上。

    她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披发赤足，脚上带着沉重的镣铐。身上的衣服虽然带着污渍，但脸却很干净，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带着恐惧。仿佛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奶猫一般惹人怜爱。

    但这并未引起太多买家的兴趣，美丽的少女在这里的价值远不如一件有年代感的古董。

    “同时，她也是一位通灵者。”在拍卖师的指挥下，几个人打来笼子，用一根黑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再推着一张放满盒子的桌子到舞台中央。盒子全部是打开的，往桌子上一字排开，每个盒盖上都写着数字标签。

    “现在，随机抽取三位幸运观众来往盒子里放入自己随身物品，精灵会从盒子里找到您的东西再送到您手上。”拍卖师拍了拍手，大屏幕出现了跳动的座位号。

    “真是无聊的节目。”西奥多嗤之以鼻，“就像是老掉牙的综艺一样。”

    浅井司摇摇头，他注视着台上被蒙上眼睛的少女。如果能和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沟通，那也许就是灵体，已经无限接近神主系统的升级方向了。

    “啊？抽到我了？”身侧传来朋友的惊呼，“这概率，这运气……我觉得我明天可以去买彩票了。”

    “堂堂罗伯特家族的继承人缺这点钱？”浅井司站起来笑了笑说，“不是没兴趣吗？那正好把机会让给我，我想亲自去试一试。”

    没等他开口，他拿上桌上的座位牌走上舞台，交到了拍卖师手里。

    第一个人是个中年女人，她看上去也并没有很大兴趣似的，随手把手上的戒指放在了桌上的1号盒子里。第二个人是个老头，他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站立的少女，具体地说，那双赤裸的双脚，娇小精致，就像是古典艺术绘画里的艺术作品。他往5号盒子放入了一张支票。

    浅井司取出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根小小的树枝，上面还带着新鲜的绿叶，是今天凌晨从琵琶湖竹生岛的神木上摘下，远渡重洋带到了遥远的澳洲。毫无疑问，抽选也是提前安排好的。他把树枝放入了9号盒子。

    三人站在舞台上，少女蒙着眼睛，一个一个地摸索着桌上的盒子，1号，5号，9号，全部拿在了手里。

    观众席上发出惊呼，然后蒙眼的黑布被取下，她看了一眼舞台上的三个人，整理了手里的盒子，准确地送到了每个人的手里。三人打开盒子，戒指，支票，树枝，确实是自己方才放入的东西。女人拿了戒指就离开了舞台，台上买家还剩下老头和浅井司。

    老头一把捉住少女的手腕，拉到眼前仔细端详，好像是在看一件传世珍宝。

    “好了游戏环节到此结束。”拍卖师拍了拍手，示意老头放开少女，“接下来到出价环节，货币通用单位是美元。”

    “我的出价就是这张支票。”老头依旧抓着少女的手。

    “您确定吗？这是一张100万美元的支票。”拍卖师极少见到第一次出价就这么高的买家。

    老头不耐烦地说，“还有人出价吗？”

    “150万。”台下有人出价。

    “200万。”老头看了一眼台下。

    “230万。”台下的人继续出价。

    “500万。”老头直接加到了500万，“还有没有人？”

    台下一片寂静，西奥多看着台上不说话的浅井司，他觉得朋友莫不是被黑市的托给讹了，这个老头是谁？好像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700万。”浅井司上前一步，淡淡的说出这个巨大的数字。

    台下一片惊呼，西奥多也愣住了。我的朋友不是这种人傻钱多的人吧？700万买一个女人？能不能真的对神主系统起到关键作用还不知道呢。

    “你……”老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还准备加价，浅井司扣住老头握着少女的那只手语气平静地说：“贵公司的油田，还能产出这么多油吗？您的儿子，可是已经带着大部分股份自立门户了呢，放手吧。”

    “还有出价更高的吗？”拍卖师象征性地问了一遍，“700万一次，700万两次，700万三次，成交。”

    “把镣铐解开。”

    老头灰溜溜地下台后，浅井司命令工作人员解开少女的镣铐，雪白的脚踝已经被摩得红肿。

    “跟我走吧。”浅井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宠物。

    少女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主人，似乎有些不习惯手脚失去束缚。刚一抬起脚，就差点摔到台下。

    浅井司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抱起。一步一步往会场外走去，好像是尊贵的王子抱着他命中注定的公主。众人像是看戏一样议论纷纷，少女把头埋在他胸前，身子依旧在颤抖着。

    “友奈，别怕。”他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

    西奥多看着朋友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他忽然明白了他这么做的意义，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这样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