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末，一年中最冷的天气。已经连续下过好几场雪。街道屋顶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空气里都飘着冷意。沈璐坐在办公室里，屋子里面空调很温暖。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她面前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纸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她连续好几个晚上的成果。

    他会喜欢吗？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盒子。

    算了，他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自己何时自己开始在意一个认识才这么点时间的人的想法了。

    但……有些时候，沈璐发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纠结的人。

    她又想了想，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彩色的便利贴，拿起手边的水笔用日语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翼君へ（给翼君）メリークリスマス（圣诞快乐）。

    写完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直接按在了盒子上，然而——

    她一抬手，却发现字迹没有干。黑色的笔油几乎弄得手上都是。她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拿张纸写。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老师，你在做什么？”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她有些尴尬地用手挡住身前的小礼盒，故做平静地摇摇头说：“没什么。”

    但他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抽走了了她挡着的盒子。只见上面字迹未干，还有几个黑色的指纹印。虽然字迹已经被晕的有些模糊了，但基本还是能辨认出来，里面有自己的名字，以及——圣诞快乐。

    “这是给我的？”他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嗯。”沈璐没有看他，默默地嗯了一声，“圣诞节那天就放假了，想着你可能会不在学校。所以……提前的圣诞快乐。”

    “哦？那其他人有吗？比如孙珊珊，格雷尔他们。”

    “没有。”

    “所以……也就是说，只有我有？”他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仔仔细细地问她，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

    “嗯，算是你的奖励。”沈璐老老实实地指了指盒子，“你打开自己看吧。实在不喜欢也没有办法，我尽力了。”

    他拿起盒子缓缓打开。而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他能感受到，但他假装没看见一样，不动声色地取出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里是一枚六角形主体的木戒指，内部是圆的，通体黑色，表面打磨得还算是光滑，但内部能看出非常明显的手工痕迹。戒指用一条黑色的蜡绳穿起来，变成一个类似平安扣一样的吊坠，有些复古。

    “我不知道你手指有多大，也许戴不上，所以我就直接用绳子穿起来了。”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这个，你会喜欢吗？”

    她的表情和心思他尽收眼底，他现在很清楚她不只是蠢，而且根本不会表达。

    “我很喜欢。”他笑着取出吊坠戴到脖子上，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她失望呢？他看到自己说完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老师我想知道这是用什么工具做的？”他看着手工痕迹明显的内圈，突然问道。

    “没有用工具，是用灵体操控冰锥打磨的。没什么，就是有些费时间罢了。”沈璐低下头，她不知道送完礼物后还应该说什么。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静默，直到上课铃响起，她才意识到下节是自己的灵体实操课。于是有些着急地拿起书走向教室。

    中村翼跟在她身后，一边用指腹抚摸着那枚戒指，一边思索着她方才的表情。

    “同学们，这节课我们来试着感应一下灵体的存在。”沈璐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和比较常见的互动方式，包括制造梦境、第六感、预感预知，感应，包括一些幻听幻觉也一定程度上是灵体互动的表现。”

    “沈教授，那我午睡鬼压床算不算？”有人出声问道。

    沈璐点点头，：“算，这是灵体凝滞的表现。大家把眼睛闭上，抛去杂念，我们先冥想十分钟。”

    学生们闻言一个接一个地闭上眼睛，中村翼并没有闭眼，他看着台上的女人全神贯注地巡视着台下冥想的同学们。

    “然后想象着自己的身体悬浮起来。渐渐地变得很轻很轻。”沈璐继续说，“如果能感受到，说明已经能接触到灵体了。”

    学生们聚精会神地好受着灵体的触感，教室里安静地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啊——”突然，安静的教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其他人闻声都纷纷准备睁开眼睛，但身体却有些不受控制。

    “别乱动！”沈璐低喝道，“把眼睛都闭上。”可她出声制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有几个学生的灵体从身体里探了半个出来，身体则不受控制地歪到一边，就像中风了一样，双目无神，嘴角抽搐。其他人那里见过同学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纷纷忍不住想要站起来逃离这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好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感受灵体控制的大多数学生开始陆续出现灵体和肉体分离的迹象。二者一旦分离，就会出现如同中国古代道教描述的元神出窍状态，而没有这种经历的人往往出去容易回来难。

    如果长时间灵体暴露在外，会不受控制的变为游魂，灵体不归位肉体会渐渐消亡。

    “老师……”身侧传来中村翼的声音。

    还好，他没事。

    沈璐小小的松了口气，却低声斥责道：“别离开位置，快回去！”

    “没什么我能做的吗？”他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管好你自己。”沈璐顾不上安慰他，身上凝出四条旋臂，一个一个地抓住那些惊恐逃窜的灵体，准备强行把他们塞回肉体里。

    被抓住的灵体依旧继续发出惊恐的尖叫。沈璐皱了皱眉头，分出一条旋臂一下抽到了那个叫的最大声的灵体上。

    “给我安静下来！”

    这一下威力之大几乎要把这灵体打散。

    其余灵体被沈璐大刀阔斧的操作吓到了，纷纷安静下来，

    乖乖地被塞回到肉体内。就像是被老师用戒尺打了的小学生一样。教室里又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或者已经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好厉害啊。”当然，除了一直清醒的中村翼，他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身侧。

    “你没受到影响吗？”沈璐看着生龙活虎的学生，有些诧异，没有学习过如何控制的普通灵体在冥想状态下是会受到很强的互相影响。就是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许是我意志力坚定。”他看着班里昏睡的同学们，嘴角微微上扬，“老师，你说我是不是最强的？”

    “好好好你最厉害。”沈璐一边查看学生们的灵体一边顺着接了他的话。

    “什么意思嘛，那么敷衍我。”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观察着还在按个检查其他学生的沈璐，四条灵体凝结出的旋臂如果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伸出，沿着360度视角展开，可以控制住周围的全部区域，毫无破绽。从刚才抓住这些灵体的速度和力道来看，只要有想法，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这里的所有人。

    “翼，你过来。”

    “啊？”思维被打断，他闻声走到她身侧，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微笑，“有什么吩咐吗？”

    “我教你怎么用灵体触碰其他人的思维，控制好力道，轻轻地唤醒他们即可。”沈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你要试试吗？”

    “给我这么多实验者？”他眼中笑意更甚，“那我岂不是赚了。”

    “全班除了你之外有35个人，你好好练习吧。”沈璐冲他点点头，“加油，我信你。”

    他自信地笑着，任由沈璐扣住他的手腕，耳边传来她的声音：“想象着自己就是对方，如果在最困难的时候，希望得到什么帮助，你的灵体会自动开始附着在对方的灵体表面，然后……”

    他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仿佛是本能一样，灵体自动地附着在了对面一个同学们身上，仿佛是看电影一样看到的他在黑暗里独自彷徨着。

    “喂，快醒醒。”他出声喊道。

    一瞬间，光明撕破黑暗，仿佛世界崩塌，他也随之从虚空坠落。

    这种感觉，好像被人扔了出来一样，他苦笑着睁开眼睛。同时，对面的同学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沈璐面向那个学生，表情严肃地问。

    “我……唔……”对方纠结了一会儿，开口说，“就是，我妈喊我吃饭，然后醒了。”

    “嗯，你坐到位置上休息一会。”沈璐点点头，拿着本子记录了一下，又转身对着一脸愕然的中村翼，“继续，下一个。”

    如法炮制，下一个场景完全不同，是开满小雏菊的河边，他看到那个同学在河边捶胸顿足地哭着，嘴里还念念有词。他走上前去，还没开口，对方一把冲过来抱住了他。

    “莉莉娅！你回来了，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吗？”他身高有一米九八，壮硕如一头公牛，而此时怀中身高只有一米七三，身材纤瘦的东洋少年在他怀里确实如同娇小的女孩子一样。

    “你……”中村翼想用力推开对方，可这是在对方的灵体世界里，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他抱住。

    “莉莉娅……莉莉娅……我爱你——”他一边抱着他，一边作势要亲上去。

    他脸色一变，把头一偏，躲开他的脸：“亲……亲爱的，你先放开我好吗？”

    “不！我绝不放开！我无法失去你！”

    中村翼脸色铁青地瞪着对方，但声音却无比柔和：“亲爱的，你抱的太紧，弄疼人家了。”

    “啊……对不起，你没……唔……”

    双臂的力道一松，中村翼瞬间挣脱了出来，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

    然后是世界崩塌。

    “芬尼斯，你看到了什么？”沈璐同样走了过来，用十分学术感的语气问道。

    “我前女友打了我一拳。”他有些委屈地揉着脸说，“我记得她手劲没有这么大啊。”

    沈璐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中村翼，在本子上记录，然后语气平静地对他说：“继续。”

    可恶……这女人难道在故意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