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能听到冰渣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沈璐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一眼钟表，九点五十五。

    “今晚你就在沙发上休息吧。我先去睡了。”沈璐没有注意还在思索自己方才那句话的学生，径直地向房间走去。

    “哦，老师晚……”

    安字还没说出口，沈璐又折了回来，她语气郑重地提醒道：“不要去碰那个玻璃罩，否则后果自负。”中村翼点点头，目送着她进入房间并关上了灯。

    十点整。

    跟他之前记录的时间一样，沈璐就像是一个准点的机器人。他注视着玻璃罩里的男性，沉睡的人偶和苏醒的人偶，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伸出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指尖一点点地靠近，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空气里突然凝结出一枚冰锥，杀手的本能让他迅速收回手，侧身一闪。

    冰锥似乎有生命一样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中村翼拿起桌上的水壶挡在身前，本以为它会顺着惯性打中壶体，可就在即将碰撞上的时候，那枚冰锥却化成了一股冰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是怕惊扰了屋子里已经睡去的女人。

    中村翼扭头看了一眼关了灯的屋子，试探性地摸了一下门把手，果不其然，那奇怪的冰锥又出现了，这次是两块。但当他卸下防御和敌意后，那些攻击他的冰锥便消失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索性关上客厅的灯侧身躺到沙发上。空旷的客厅里只有窗外暴风雪带来的冰渣反反复复地击打窗户的声音，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声音挺令人安心。

    翌日，沈璐走出房门的时候微微愣住了，昨晚桌子上凌乱东西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包括窗户，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皑皑白雪。

    “老师你醒啦。”少年指了指厨房，“今天还是休息日，食堂不开伙。我没找到其他食材，就只能做了白开水盖饭。”

    “白开水盖饭？”沈璐疑惑地看着他去厨房盛了两碗粥出来，恍然大悟地笑了笑说，“谢谢。”

    “不客气，昨晚收留了我一夜，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他同样报以微笑。

    中村翼一边拿着勺子喝粥一边继续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的玻璃罩，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昨晚的冰锥是幻觉一样。

    但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厨房里，没有刀具，也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

    沈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喝了口粥说：“所有利器靠近我都会变成粉末，包括远距离的子弹，石头一类的东西。所以没法处理其他食材，只能喝粥或者在食堂吃饭。”

    “这也是灵体的原因吗？”中村翼好奇地问。

    沈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里的汤勺舀起一勺粥汤，悬空倒下，本该是落到地面的汤在空中变成了一枚冰锥，大小同他昨晚见到的一样。

    然后冰锥忽然掉头，飞速攻向全神贯注看着老师演示的少年。

    与此同时，沈璐的另一只手挡在了他身前，冰锥在距离触碰到她手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变成了粉末散落在空气里。

    “老师你……吓到我了。”少年一边抱怨一边顺势抓住那只手，似乎想观察一下为何一只普普通通的手不但能凝水成冰，又能将一切有害之物无效化。

    “这就是昨天说的矛盾吗？”他似乎有所感悟。

    “这是使用灵体进行攻防最简单有效的操作。”沈璐继续解说，“只要有水就行。我们这个地球，或者说人体，70％都是水，冰锥发动，可以由内而外刺穿身体。失去肉体的依凭，如果是普通灵体，暴露在外会迅速被世界侵蚀殆尽。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说受到灵体攻击的人，大概率是会魂飞魄散的。”

    “怕了吗？”见少年不说话，她苦笑着说：“我说的太多了，灵体实操课只是引导大家感受到灵体的存在，没有任何危险。这世上，现在能操控冰锥的，只有我和白。”

    少年似乎舒了口气，继续喝着碗里的粥。沈璐看了看整齐的桌子，自己随意写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纸也被好好地放成一沓。

    里面大多是一些上课思路，并无任何有效信息。早上他在整理的时候就已经一张张看过。总体来说，昨天到今天了解的信息量已经算是满载而归了。

    但还有一个疑问，他想亲自试着找到答案。

    “老师，我等会儿去楼下练习剑道，要一起来吗？”中村翼放下碗，突然开口道。

    “好啊，大雪初霁，看上去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沈璐点点头，没有拒绝的理由。

    同时她也有些好奇，自从眼前的少年出现，好像让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多了一丝活着的实感。

    这种感觉，真好啊。

    她喝着剩下的半碗粥，如果他能一直在……

    一念及此，似乎大脑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算了，反正想不起来。她放下碗，跟在少年后面，看着他从教学楼地下室的个人储藏柜里取了一个长条的布包。

    昨夜的大学在室外的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周围的绿化带银装素裹。沈璐披着一件白色的毛质披风，站在楼梯口的台阶下看着他立在雪地里缓缓取出包里的武士刀。

    他未曾开口，沉默地握着刀，几个连贯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好像一握住这把刀，少年便散发出冰冷而凌厉的气场，如同一只即将捕猎的鹰。同方才笑着同她聊天喝粥的他仿佛是两个人。

    这场景，也似乎和不知道哪一片记忆碎片重合，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跟前，甚至能微微感受到刀挥动时带起的劲风。

    “帅吗？”

    他停了下来，侧身回头，眼神闪烁如星辰，脸上泛起一丝丝运动后的潮红。

    沈璐避开他的目光，眼神却正好落在了地面上的刀鞘上。方才远距离看不清花纹，现在近距离才看到上面雕刻着的是一朵朵彼岸花。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粗略一看竟然没有一朵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应该是工匠手工雕刻的。

    “它的名字叫：净世莲华秀光。刀身按照古法以玉钢锻造。”中村翼捡起刀鞘递给她，“虽然不是名家，但这是纯手工雕刻的，很精致吧？”

    “莲华……”沈璐看着手里的刀鞘，喃喃道，“是因为刀工所绘制的莲花太过于像彼岸花，所以工匠是完全按照那个手绘图刻出来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中村翼呆住了，他看到沈璐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一丝他无法解读的感情。

    “我猜的。”但那一丝感情转瞬即逝，她又回复到原来的样子，“真不错，连我这样的外行人都觉得这是把好刀。”

    “所以，老师要不要试着握一下它？”中村翼单手握着刀，突然提议道。

    “你想让它变成粉末吗？”沈璐无奈地笑笑，“你不觉得可惜，我都感觉心疼。”

    中村翼摇摇头说：“从老师之前的分析和我昨晚的实践来看，守护和攻击都是由自己的灵体判断的。让所有刀具都变粉末的效果，无非是灵体的过激反应。”他原原本本地把昨晚看到的冰锥同沈璐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如果灵体判定这个武器不会伤害到本体，那这个武器就不是武器。比如老师平时吃饭用的木筷子，如果作为暗器，同样也能伤到敌人，或者说桌上的水壶，如果装满了热水，同样也有攻击力，更不用说菜刀，一不留神还容易切到手。”中村翼目光灼灼，颇有学术感地分析。

    “所以？”沈璐看着眼前认真的少年，突然觉得他这副表情很有意思，从昨天到今天真是惊喜不断。

    “老师，我来握着刀把上半部，你来试试碰一下刀把下半部。”他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你当真想试试？”沈璐没有动，“如果不是你分析的那样，它变成粉末了，那时候你要如何？”

    “我不信。”他突然笑了，和煦如暖阳，“在我手里，它不会伤到你。所以，灵体的最强防御没有理由毁掉它。”

    沈璐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刀把，没反应，她小心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好像在对待一个老朋友似的。不经意间，指尖又碰到了少年的手，带着他身上的温度，不像白一样是冰冷的。

    “用两只手握住。”他把刀送到她手里，低头在耳畔轻声道，“别怕，我在你身边。”

    这把刀对于她来说，一只手有些困难，两只手还算能高高举起。

    听着少年的指示，她回忆着他刚才的动作，作势拔出，举起，再往下劈。下落的惯性导致空气里响起破空声，也许是用力过度，她几乎连着刀摔倒到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还未等灵体有所反应，一旁的中村翼伸手托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则连着她的手背一起抓住了刀把，用自己的身体卸掉了下落的惯性。

    沈璐几乎整个人靠在了他的怀里。

    太过于近的距离让少年身上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那只手还连同她是手背一起，保持着覆盖在刀把上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