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先管好你自己？”阴冷的气息在耳畔响起，仿佛自幽冥之地传来。

    拓真翻身越过茶桌，拔出了腰间的双刀。眼前的男性手持一把和伞，笑容温和。

    中计了！他格挡着对方闲庭信步似的攻击，下意识地想。可问题出在哪里？那个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攻击力，却如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一瞬间刺瞎了宗介的眼睛。难道是自己轻敌了？

    “很疑惑吧？”中村翼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他身侧，用只有对方能听到声音说，“你赢不了我。挑衅也该有个限度。”他挥动伞柄打在拓真的小腹上，这看似毫无力道的攻击却他闷哼一身，嘴角渗出一丝血。

    “快滚。”中村翼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男人，鄙夷地说出两个字。

    店里的其他店员们大气也不敢出，头发花白的店长从屋内走出来，跪在中村翼面前不断地磕头，嘴里反反复复地说着：“大人求您饶恕我。”

    “他们的人都走了，快去解救你的妻子和孩子吧。”中村翼没有看他，冷冷地说。

    混乱过去，沈璐从地上捡起一个护身符，拿到眼前看了看，上面纹样精致，是一朵朵黄色的山吹，总觉得这个图案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她收到随身的小包里后，快步走到中村翼身侧，挽起他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凌乱的桌子椅子问：“刚刚怎么了？又打起来了吗？”

    “是啊，毕竟是黑帮嘛。”他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捡起带血的发簪用酒清洗了一遍后再拿出随身的和纸擦干净，重新帮她把头发盘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牵起她的手离开了茶社。

    吉川组分部，宗介的脸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和拓真一起跪在地上。

    正中间坐着的银秋安静地听着汇报。任务失败，他一点也不意外，就凭手下这两个小子，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那个女人，有点意思。灵体竟然能接受彼岸花的意识侵入，从而直接控制躯体的行动，灵体的可塑性很强嘛。如果用来作为神主系统的融合素材的话……

    “宗介，你回去休息吧。”银秋从位置上站起来，“拓真留下。”

    宗介担忧地看了一眼拓真，但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房间。

    “想变强吗？”

    他单刀直入地盯着眼前的人。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十八年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养父母让他考重点高中，他便不分昼夜埋头苦读，高中毕业让他去考医科大学，他便去应试。没有一件事，是自己想做而去做的。

    人生便如同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电脑，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个指令后便又有下一个指令。

    然而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仅仅看着那双眼睛，便能感受到极道之魂在自己的体内跃动的狂热感。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想。”

    他屈膝下跪，抬起头，仿佛仰视神明一般，心口狂跳，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想，再次挑战彼岸花。”

    “看来跟我一样是疯子，耽于强大，即使燃尽这具肉体也在所不辞吗？”他手心里出现一块黑白相间的勾玉，“给你的两个月考虑期限到了，准备好了吗？”

    “求您……赐予我力量！”他咬着牙，眼神如同猛兽。

    那个把自己遗弃在居民楼的女人，还有那么多年来把自己当奴隶和工具的养父母，他们凭什么就这样擅自决定自己的一生？

    生恩，养恩？就这样绑定了自己的一辈子？

    开什么玩笑！

    他握住那枚勾玉，任由无边的黑暗把自己吞噬。

    等到眼睛适应黑暗后，他看到一道微光。仿佛置身于异界，脚步下踩踏的并非实地。

    感受到风，风里有樱花的味道……以及，轻轻的铃铛声。是什么？他躁动的心似乎随着周围的寂静也安静下来。

    “你不是我的孩子，快走。”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奇怪的音调，不像人类的声音，有点像风打树叶。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能理解这段声音表达的意思。

    “我要力量。”他继续向前走，铃铛声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清楚。

    终于，眼前是一棵樱花树，一个穿着浅粉色和服的少女背对着他，身材娇小瘦弱，发间别着一串铃铛。

    这么纤瘦的女孩子，竟然会是一个母亲吗？

    他忽然有些难过。

    “这么想要力量吗？”声音陡然一变，里面夹杂着无数哀嚎和呼喊，直震的他耳膜难受。少女回过头，瞬间靠近。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近在咫尺，额头上打入了巨大的铁钉，嘴唇的肉已经不见了，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齿，眼球外翻，耳朵被割去，大量的血还在顺着脖子滑落。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呼吸之间能闻到血肉巨大的腥味。

    就算自己混了几年黑道，他也没有见过伤成这样的少女。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坚定地说出一个字，想。

    “那就，代替我承受一切的业障吧。”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可怜的孩子。”声音好像突然又变回刚才那样，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有什么东西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钉子，还有铁锤，它们被嵌入自己的头颅，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感受不到了，那个男人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那个眼神，仁慈如造物主。

    好像听到婴儿哭了，他一定是饿了吧，朔弥……再见。妈妈会在神主系统里，守护你，还有爸爸。

    拓真猛的睁开眼睛。

    他抑制不住强烈的呕吐感，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手里的勾玉变成了纯白色。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圣洁美丽。

    ——有东西种到了自己的灵魂里。

    修学旅行的第五天，几乎不出远门的沈璐终于坚持不住打算这一天瘫在宾馆。

    “我感觉我脚力也没这么差吧。”她靠在床上自言自语地翻看着手机。微信群里的“自己”跟父母聊得十分和谐，每一条聊天记录都充满着家和万事兴，幸福美满。

    按照他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应对，还真是明智之举。自己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如何和父母交流，却在一个局外人的指导下完美地完成了。

    今天，他一个人会去哪里？收起手机，躺平后竟然有些不适应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状态。

    明明从前，本就是一个人。

    此时，酒店厨房。

    莳子夫人盛好沈璐的晚饭，盖上盖子正准备送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直人先生的声音：“大小姐，你忘记放药水了。”

    “是啊。”莳子夫人放下便当盒，从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打开后直接倒入了下水道里。

    “唉……大小姐你还是这样自作主张。”直人先生叹了口气。

    “他说他不在的这几个小时，让我们照顾好她，不准让她离开酒店就好了，没必要上用他吩咐的药物。”莳子夫人把瓶子扔到垃圾桶里，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直人，“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沈小姐很可怜吗？”

    “这不是我们能插足的事，大小姐。”他苦笑着说。

    “谎言和利用是不可能产生真爱的。”莳子夫人重新端起便当盒，离开了厨房。

    “果然还在想那件事啊……”直人先生清洗着水槽里的厨房用具。

    曾经俏丽如漫山遍野绽开的山吹般美丽的女子，嫁给了华族风雅俊秀的少爷。筱原组传承数十年，黑道白道的天作之合，她本该拥有最幸福的一生。

    ——如果那个人没有背叛的话。他洗碗的手微微一紧。

    莳子夫人走到沈璐房门口，敲了敲门。

    听到声音，沈璐放下鼠标跑到门口从猫眼处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打开门把她迎了进来：“莳子姨，怎么会是你？”

    “我和直人正好在附近有些事，翼君说今天你身体撑不住在酒店休息，我就顺路买了食材做了鳗鱼鸡蛋盖饭送来，希望能早点恢复元气。”莳子夫人亲切地微笑着打开便当盒，鳗鱼的香味混杂着鸡蛋和饭香，光是闻一闻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沈璐十分感动地说着谢谢，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份鳗鱼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擦着嘴说：“真是麻烦了。”

    “对了，莳子姨，这上面的花是什么？”沈璐吃完饭后才注意到莳子夫人身上的和服花纹。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捡到的护身符，似乎花纹有些相似，于是从包里取了出来放到桌面上想比对一番。

    “山吹御守……你……从哪来的？”方才温和矜持的莳子夫人目光触及到这个护身符，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瞬间的变化让她突然有些害怕，指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说：“花见小路的茶社里捡的，好像是黑道干架的时候落下的吧。”

    她努力地回忆着那天捡到护身符的场景，却只能记起进去和出来的几个片段，中间好像呆了挺久，还吃过点心，可是，是什么时候打起来的呢？越回忆脑子越乱。

    “这是谁的东西？”莳子夫人语气里有些颤抖。

    “是一个染着黄发的青年，岁数好像跟翼差不多，额，也有可能比他大？”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还有，好像我第一次来神社之前，路上就是他跟一个红毛开摩托车挑衅，车上还有狼头标志。”

    “吉川组……”莳子夫人抓起护身符快步离开了房间。

    “啊？怎么了吗？”沈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门口。跳下椅子准备把门重新关好。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了出来，来不及发出声音，直接被捂住了嘴。

    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一黑。

    “站住！”直人先生的低喝传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