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走？”

    “下午四点的轮船。怎么，舍不得我？”手机里显示出一行字，沈璐看着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对方打字的表情。

    一切推进地比自己想象中顺利得多，她很快就手续齐全地跟他领了证。

    彩礼是自己这些年工作所得的全部积蓄，一分未动。全部交到父母手里的那一刻，她心里忽然无比轻松。欣慰的表情和祝福的话语一句听不进去。

    从此自由了？她不敢相信地反问自己。

    如果是真的，那么不用相亲，不用结婚，不用生孩子，这些钱还真是合算得不得了。

    从此摆烂的人生开启新篇章——光明正大地摆烂。

    “但是，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呢？”

    码头一侧，中村翼这么想着。他站在集装箱旁，看了一眼手机里她发来的信息，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现在才是游戏的开始呢。

    “四点前来码头，我有个东西送你。”手指迅速打出一行字，点击发送。

    “什么东西？”沈璐看到信息，迟疑了一下。中村翼这个人，她根本琢磨不透，虽然说合作解了一时之困，备婚期间也对自己无微不至，甚至让她有些感动，但理智告诉自己——好看的人一般脾气都不好。

    手机里很快发来一张图，是一根黑色的木簪，簪头上嵌着一朵素银的彼岸花。

    黑与白的张力在一根普通的木头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没等她感叹完，另一张图又传输了过来。

    “怎么样？”他发过来一个表情，似乎对自己的拍的杰作洋洋得意，“这个簪子一直想着送给你。”

    沈璐定定地看着第二张图上锃亮的刀身特写，没有了簪体的掩护，锋利的刀刃在闪光灯下散发着冷冽的白光。原本未拔出来之时簪头只是带着些许素雅，可在刀刃出鞘后这份朴素上竟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她的指尖停留在手机的这张刀簪图上，久久未动。

    如果实物真的是这样，那与其说是一件饰品，不如说这是一件武器。一旦拔出，必然见血封喉。

    “好看吗？”手机又传来一阵震动。

    “这是……你用p图软件加了多少后期光影效果才才出的图？”沈璐有些不可置信，她突然很好奇实物是什么样子，方才的犹豫被立刻抛之脑后。

    “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亲自来看看？迟到或者不来，这根刀簪可就没了。”中村翼发出最后一个字，收起了手机。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啊，但他吃定她就是这种人。

    刀簪就插在前胸的口袋里，素银的花朵仿佛盛开在他胸前一样，他伸手抚摸着簪头，喃喃道：“你还真是永远都是这么好搞定呢。”

    下午三点半，沈璐来到码头，正要问他在哪个地方时，手机里已经收到了他的一条信息：“去附近的超市买点干粮，红豆，肉松，火腿一类的面包，还有果汁和矿泉水，每样两个。”下面还有一百块钱的转账，以及留言：多退少补。

    沈璐无奈地笑笑，转身向超市走去，买好他要的东西后再次走到码头时，他已经在等她了。

    “这边。”他把沈璐带到了运货的轮船边，这里的货轮已经整装待发，巨型的集装箱整整齐齐地堆在船上，附近有工人在做着启航前的准备，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

    “给你。”沈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多余的钱已经转给你了。”

    “谢谢。”他微笑着接过袋子，取下衣袋里的刀簪，“一物换一物。”

    指尖触及到纯黑色的刀鞘，她发现光泽纹路完全是买家秀级别的实拍，沈璐忍不住拔出刀刃仔细端详。刀刃的光泽很高，她并不懂刀，但她却本能地觉得这把刀的刀刃过于锋利，根本并不像是一般网上卖的工艺品。

    “喜欢吗？”中村翼看着她的表情，露出满意的笑容，十分贴心地提醒道。“已经开锋了，小心别伤到自己。”

    可别像那次一样啊。

    他虽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想着她灵体消散的那一刻，她的天魂结晶里印出的人影。实际上，她在意的人，天魂要保护的人，是这张脸的主人。

    自己现如今不过借了张脸来。

    偷？

    也行吧。

    “喜欢，谢谢你。”沈璐收回刀刃，不好意思地低头道谢，“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受之有愧。”

    “怎么会。”中村翼云淡风轻地笑笑说，“这可是我特意送你的。”

    他一边说，一边加重了特意两个字。

    缓步走到沈璐旁边，用带着怀念的语调柔声道：“认识你时间不长，现在我就要走了，以后只能有缘再见了。”

    他靠得很近，已经越过了她平时跟人接触的安全距离。她想起自己上次为了让父母相信自己，伸手抱住他的事，还有之前在料理店里，他跟她，什么时候已经到可以跨越安全距离的程度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仅仅只退了一步，后背就接触到了坚实的墙壁，无路可退。

    而中村翼顺势再上前一步，依旧保持着这个距离。

    “你不是要走了吗？还不快上船去？”沈璐侧过头，不让自己的吐息触碰到他。

    “你看上去很舍不得我。”他转到她的方向，俯下身子对着她的耳畔轻声道，“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啊？”沈璐被他的话惊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烫。

    这个过于暧昧的距离和耳畔的低语，再加上由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主人说出来，真的太有诱惑力了，这让她下意识地想脱口而出一个字：好。

    可是，她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痛感让大脑瞬间清醒下来。

    沈璐伸手推开中村翼，往侧面退了几步，坚决地摇摇头说：“不去，按照之前说好的，我的任务到此结束。”

    不去？呵，你何时拒绝得了我。

    “唉，我怎么那么失败。”他心里冷笑道，但脸上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给我过来，好好看看我今天化的妆！看这混血感的美瞳，啊……这眼影的配色和涂抹是多么的精致。为了今天的底妆服帖，我事先还敷了一张死贵死贵的的贵妇面膜。结果呢，连犹豫都没有，直接送我两个字，不去。”

    一阵风吹过，沈璐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完了，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自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他自己说的，交易结束了啊。

    可是，现在的情况难道他想让自己跟着他一起？有什么理由？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难道……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她实在琢磨不透他的意图。

    “对不起……”她感觉这三个字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就像是面对花了好长时间来选择穿搭的女朋友。自己却连她的口红色是深红还是正红都分不清，典型的直男感十足。

    “算了，我不是想听你道歉。”中村翼叹了口气说，“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知道。”

    沈璐抬起头，示意他说下去。

    中村翼敛起笑容，沉声道：“你不想结婚的原因，除了不愿意承担责任之外，还有什么？”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沈璐别过头，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口袋里，却触摸到了方才放进去的刀簪，冰冷的感觉在指尖蔓延开。

    “你在害怕。”中村翼看着她，眼神里透着看破一切的洞彻，“你怕他们任何一个人。所有跟你接触的人，除了家人，他们都要害你，或者他们随意的无心之过却让你间接受害。”

    “其实很可笑对不对？从小到大他们总用你的短处对比别人的长处，然后悲叹着你的无能为力。仿佛必须什么都好才对得起那个把你生下来，把你养育长大的人。”

    “一无所有，一事无成，废物一样的自己，真的配和别人交往吗？”他一点点逼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冷冽，就如同一口深潭，却映照出了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自己。

    “即使对方给出善意，你总觉得接受这份善意，日后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来偿还。”他抬起她的下巴，在这样霸总似的动作下，他语气却依旧和煦如春风，“嘴上说喜欢我，是我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害怕因为喜欢我而遭报应？”

    所以渐渐地放弃了曾经的朋友，拒绝再和别人加深关系。

    她被迫看着他那双眼睛，明明是该冷漠的，却对她带着怜悯。

    那样要付出代价的关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她想这么说，喉咙却没发出声音。

    中村翼的嘴角泛起一丝悲哀的苦笑：“所有的自我责备和自我否定，都让你永远故步自封，画地为牢。”

    他很清楚，她还是和那个时候一样。迷茫，空洞，没有目标，甚至身边，那个人都不在。

    可那不是正好吗？就让自己成为那个人吧。

    沈璐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手指握住了刀簪上的彼岸花：“我怎么样，与你无关。”

    中村翼摇摇头说：“有关。我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利益共生。”

    “就这么结束交易，定然心有不甘吧。”他做出邀请的姿势，“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码头的冷风吹乱了他的发梢，琉璃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神色，让沈璐一瞬间有些害怕，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崩塌。

    在想什么？不是早打算好摆烂了吗！

    跟着他？我也配？

    她紧紧地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压下了内心疯狂的冲动，摇摇头说出两个字：“不走。”

    “好吧。”他像是放弃了一样，“你走吧。”

    “啊？”她愣了一下，这么容易？内心泛起些许不详的预感，她赶紧定定神，转身准备离去。

    可就在她迈出一步时，身体控制不住得被一把拉进了他的怀里。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口鼻就被捂住，只呼吸了几下便失去了意识，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我来为你选。”他看着怀里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我现在，可是你的神明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