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兰，快看，这头獐子多肥！”

    人还没到，粗狂的声音已经响彻了这农家小院中。

    只见李拴住背着一张巨大的黑弓和一桶箭，手中拎着一头獐子，大步流星地冲进了院落。

    “拴住，长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

    云兰坐在水井边正在清洗一堆衣物，看了眼丈夫，淡淡说了一句，眉宇间透露着不满。

    “上、上学？上就上呗！”

    李拴住把獐子扔到水井边，又把弓箭挂在院落的一角，来到云兰身边蹲了下去，双手托着下巴，迟疑道，“不上不行吗？上学有什么好，像他爹这样，将来娶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多好呢！”

    “砰……”

    云兰闻言，将手中的一件衣服重重摔在了水盆里，激起一片水花，看着李拴住怒道，“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你看看街北头的刘三胖家，他家老大去年大学毕业，听说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一个月几千块！”

    “你自己是个文盲，还想让我的娃跟你一样……”

    云兰越说越激动，穿着粗布、丰腴的身体微微颤抖，两行热泪不知不觉也流了下来。

    “咦，这话说的，文盲有啥不好咧！”

    李拴住看到媳妇的模样，心中也是一痛，拿起水盆里的衣服揉搓起来，看着她傻笑道。

    云兰仿佛没听见一般，脸藏在双臂中，沉声哭了起来。

    当初听了媒人的话，说刘家集老李家家风好，小伙子长得漂亮又能干，老李头李观澜还有一手看风水的手艺，嫁过来吃喝不愁。

    于是，云兰第一眼看到李拴住，觉得满意之后，便同意了这么婚事。

    结婚后不久，云兰才发现，虽然拴住温柔体贴，踏实能干，对自己也百般呵护，可这货竟然是个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认得外，其余的大字最多认识三五个。

    要知道在多年前国家就实行九年义务教育扫盲，怎么还有李拴住这条漏网之鱼？

    你说你文盲吧也就算了，混个小学或初中毕业，也没太大作用。

    可是在这个金钱至上，“农民工”兴起的时代，李拴住却像个傻子似的就知道种田、打猎，家里除了不缺吃外，真是穷的叮当响。

    嫁过来这么多年，云兰新衣服都没买过几件。

    李观澜虽然偶尔帮人看看风水，找找坟地之类的，但收入甚微，勉强只够一家人买盐的钱。

    还好婆婆秦氏心灵手巧，平时织些布，剪裁些衣物，款式模样还能穿的出去。

    “爹、爹怎么说？”

    李拴住闻言，微微皱眉，虽然他也知道上学的意义，可是如果李观澜不同意，他是万万不敢的！

    虽然在外人看来，李观澜也就是个偶尔看看风水的乡下老头，可是李拴住却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位怎样的人。

    “爹？哼，害了他儿子一辈子，难不成还想害他孙子一辈子？”

    云兰擦了擦眼泪，气鼓鼓说道。

    李拴住脸色一变，眼角微微抽搐，看着自己的媳妇，苦笑道，“瞎说什么？你不懂，长生能不能上学，我去问问爹吧！”

    “不用了，我问过爹了，不然能和你说这？”

    云兰白了拴住一眼，心中有些纳闷了，孝顺的男人她也听过很多，可是像自己这个始终对他爹百依百顺的男人，真的太少见了。

    “既然爹同意了，那我就想办法凑学费！”

    李拴住闻言，看了一眼隔壁爹娘所住的院落，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随后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文盲，有时候真的让人很郁闷不是？

    “唧……唧……”

    刘家集镇东，颍水河岸边茂密的树林中，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嘹亮到了刺耳的地步。

    烈日当头，颍水河浪花翻腾。

    一棵怀抱粗的老柳树下，正坐着一位穿着白色粗布短衫，黑色短裤的少年。

    那少年身材消瘦，面色有点不健康的苍白，双眼却好似星辰一般，紧紧的盯着水面。

    在少年面前，有一条龙纹老竹做的鱼竿，黑色的鱼线没入水中，一支鹅毛做的鱼漂随着水波起起伏伏。

    突然，那鹅毛鱼漂微微一顿，然后倾斜着徐徐下沉，速度不慢不快，显然并不是小鱼闹窝。

    “哟，守了半天，终于来个像样的了！”

    那个少年，正是李长生！

    “上来吧你……”

    在鹅毛鱼漂沉下去三秒后，李长生嘴巴一咧，右手抓起那根老竹猛地一提。

    只是鱼线并没有想象那般被轻松提起来，下面好像挂在了地球上，纹丝不动。

    “挂地了？”

    李长生双手握着鱼竿，往左右两侧来回变换方向，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鱼钩都好像挂住了地球一般。

    “艹，倒霉！”

    万般无奈之下，李长生拿出小剪刀，准备切掉这幅鱼线。

    可是正当他掏出小剪刀的时候，只见一串水泡从鱼漂下冒了出来。

    转眼，鱼漂周围两米范围内，密密麻麻的水泡不断从水下冒出。

    “这……”

    李长生眼神闪过一丝惊喜，这是钓到大家伙的节奏啊！

    “呼啦……”一声。

    李长生双手刚握紧鱼竿正要提起来，只见一道巨大的水花从水底爆发出来，鱼漂随着水浪翻滚。

    “筒、筒子叔……”

    李长生小脸兴奋的通红，双手紧握着鱼竿，双肩死死蹬着地面，身子用力后倾，抵挡着水下巨物的力量。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附近钓鱼人的注意，纷纷丢下鱼竿跑了过来。

    “我哩乖乖，长生，你这是钓了个啥？”

    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戴着斗笠的中年人，扔掉斗笠，双手接过李长生的鱼竿，差点被水下巨物拉个趔趄。

    “呼啦、呼啦……”

    鱼漂附近的水面好像被烧开了一般，剧烈翻腾，不时掀起一道道巨浪。

    “筒子，我敢说，这绝对是条青鱼，体重至少超过五十斤！”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也抓住鱼竿，看着沸腾的水面，两眼放光道。

    “这手感，怕是五十斤都不止！”

    筒子配合着那个年长之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鱼竿，感受着水下巨物冲击的方向，调整着拉力的方向。

    “咦，长生伢，你这鱼线可以啊，竟然这么结实！”

    那中年人站在筒子前面，双手抓着鱼竿中间，看着鱼竿上拴着的那根头发丝一般的黑色鱼线，惊叹道。

    “这是那老家伙给我找的！”

    李长生闻言，眉毛微微上扬，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嗤笑道，“那老家伙说这鱼线，真龙都拉不断呢！”

    李长生口中的老家伙，正是他的爷爷李观澜。

    一般来说，李观澜仅有一子，又得一孙，应该对这唯一的孙子疼爱有加，视为掌中之宝。

    可是自从李长生出生后，李观澜似乎脸上从没露过笑容，对他这个孙子也是极为冷淡。

    若非是父子相邻而居，李长生恐怕很难见到他爷爷的面。

    李长生看到人家钓鱼有趣，也能解馋，便四处寻找鱼钩鱼线，李观澜竟破天荒的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将这鱼钩鱼线交给他，并让他去屋后竹林选一个龙纹老竹作鱼竿。

    李长生虽然对这个爷爷不喜，可是见到他主动给自己鱼钩鱼线，心中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一丝。

    可是一想道那老家伙傲然地说这什么鱼线莫说大鱼，就是真龙也能钓上来，李长生心中就充满了鄙夷，一大把年纪还是那么爱吹牛。

    “露、露头了……”

    “我的天，嘴巴这么大，绝不止五十斤……”

    这时，围观的众人，越来越多。

    经过筒子和那位中年人的努力，只见一张脸盆大的鱼嘴浮出了水面。

    “慢点，别慌，鱼线放一放，让它再喝口水，泄泄它的力量。”

    有经验的围观大爷，情绪激动的指点着。

    筒子二人不敢怠慢，用尽所有溜大鱼经验，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苦战，终于将那条大鱼溜翻了。

    当那条大鱼完全浮出水面的时候，众人彻底震惊了:只见那条大鱼长约两米，通体青黑，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好像一条潜水艇一般。

    谁都不曾注意，当那条大鱼浮上来的时候，一阵阴风从河面上升起。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很快乌云密布！

    “竟然钓了个大家伙！”

    某处农田，满头白发，身材高大的老者，放下手中的锄头，看着东方的蔓延的乌云，眼神渐渐犀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