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域中，向楠周身爆炸般的元气流终于显出真正的景象。气浪翻天入地，搅弄得整个梦域空间震荡不已。更令秦乐心惊的是，向楠的元气并非寻常的青色火焰，而是暗沉的藏青，这极近灵槐木的颜色，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乐望着这股巨龙盘踞般的气流，沉着脸，将手中的灵槐木牌别回了腰间——这是最后的杀手锏。若真的没办法将向楠唤醒，就只能以召仙之术强行剥离魔心，之后再转入他身体中。虽然他不符合元壳的要求，担负魔心必死无疑，但他只要维持梦域不破，躯体就不会灰化，梦域内并无时间概念，梦域外的阿桑会第一时间联系总部解决这一切——这是他们当初定好的备案，防的就是向楠18岁前可能出现的意外！

    他沉吟片刻，抬手一指，一柄细长的银枪出现在掌心。若是向楠此时睁开双眼便会发现，秦乐手中的银枪十分简朴低调，既没有红缨点缀，也没有精致的雕花，与田六的银枪相比就像个低配版，可当秦乐枪头直指那沸腾着的元气旋涡时，耀眼的光芒自尖端迸发而出！

    他将庞大的元力凝聚在枪头，直抵气流的外沿，靠着自身强大的元气储备，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前进，硬生生地将旋涡刺出一条路来！

    狂暴的气流在秦乐周围咆哮着、翻滚着，被刺破的元气又在身后聚拢，只把闯进来的秦乐包围起来。秦乐面不改色，全神贯注，手中的枪稳如泰山，前进的脚步毫无犹疑，他一路破开气浪，终于来到向楠身前！

    枪尖抵在向楠眉心，秦乐持枪的手终于坚持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消耗太大，即便是百年难得的天才，也远没有元壳的底蕴丰厚。能够坚持走到向楠身前便已经耗费了他七成的元气，剩下三成的储备若不能唤醒向楠，收了这气流罩，只怕他连转身逃离的力气都不会有。

    不成功，便成仁！秦乐将银枪插在地上，定了定神。旋涡的中心出奇地平静，但源源不断的藏青气流自向楠的左手入，右手出，只要他没清醒，这种稳定又平和的循环，能运行到天荒地老。

    秦乐五指成拳，直接砸向向楠的面庞！然而拳头在靠近向楠的瞬间被一股气流弹开！秦乐看了个分明，这些循环的元气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不需要向楠主动控制，便会自发地抵挡一切不利于主人的攻击！

    秦乐眉头紧皱，喘了口粗气，剩余的储备所剩无几，向楠的防御却固若金汤，仅凭他剩余的这些能量，真的能唤醒向楠吗？

    秦乐多年未有地犹豫起来。

    他倒不是怕死。身处这样的位置，生死早已不是止步的理由。他在思考最坏的可能：如果一击不中，身死事小，向楠暴走事大。若是他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一击而破，要么力度过大，当场将向楠斩杀，后果与他暴走并无二致；要么保住向楠性命，却使他伤病更重，元壳病重会天然地减弱对魔心地压制，其结果也可能导致向楠暴走……

    唯有精准地控制力量，既不能重伤向楠，又要能突破防御，将人唤醒。

    秦乐遇见了二十多年来最严峻的挑战。他没有把握，也无人依靠，这个决策过于重大，他慎重却又没多少犹豫的时间，他努力平复心跳，可梦域空间的剧烈震荡依然暴露了他心底的恐惧。

    秦乐摸向了腰间的灵槐木牌，他承担不起任何意外。与其大概率地失败，倒不如留着三成的力气支撑梦域，直接做下最坏地打算！

    就在秦乐酣然赴死之际，入定中的向楠竟自己醒了过来！

    他茫然的双眼中映出了秦乐惨白的脸色，紧接着狂暴的元气流突然溃散，藏青色的元气乖顺地顺着掌心回到四肢百骸，好似玩儿疯了的孩子被爹娘喊回家吃饭一般。

    “我……做了什么？”向楠看着掌心源源不断涌入的气流，感受着身体被元气充盈的温暖，“我……”

    秦乐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晃荡一下，半跪在地。向楠顺着他握住的银枪看过去，竟觉得有些熟悉。

    这里显然是梦域，一片纯白，安静得连呼吸都显得嘈杂。

    “你还好吗？”向楠想去扶秦乐，却发现自己此时别说起身了，除了脑袋和眼球，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活动的关节！

    “消耗太大，不碍事。”秦乐靠着自己的兵刃坐在地上，他向来板着脸，少有表情，即便是狼狈至此，也看不出任何不快，“谁教你的。”

    向楠眨眨眼，没听懂。

    “元气流的运转路径，你不可能无师自通。”秦乐肯定道：“有人教过你的。”

    …………

    直觉告诉向楠，这时候最好装傻到底。

    然而秦乐阅人无数，岂会被向楠刻意的掩饰骗过。他靠着枪杆，搓着手中的灵槐木——差一点……若不是向楠自己清醒过来，只差一点他就要死在这里。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但凡有的选，谁会想拼命呢。

    “我理解你的不信任。”在向楠绞尽脑汁地想办法糊弄之际，秦乐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讨厌总部，讨厌我，讨厌阿桑。”

    向楠很想反驳，但他现在这副模样，落得此般境地，实在不能违心地说出好听的话来。

    “我们接触不多，大部分的交集也并不愉快。你讨厌我，不信任我，情有可原。”秦乐客观道：“我理解你的感受，所以并不会用道德来绑架你。你也是人，你也有活下去的欲望，所以你会伪装、会反抗、会与我们作对，甚至一旦有机会你还会再次逃跑。”

    向楠被他说中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一次连脑袋和眼球也僵住了。

    “我知道，但我从没想过揭发你。相反，是我一力为你争取入学的机会，强行带着你出来做任务——因为我希望你能快速强大起来，不只因为魔心，更为你自己。”

    秦乐的话比银枪更直接地戳破了向楠心底最为脆弱的玻璃，令他戒备地露出了凶狠地眼神。

    “我并不是圣人，但身在这样的位置，我必须这样考虑事情。这是我的责任，向楠。维护两界的稳定、和平是我们的责任，把魔心这个异世界的能量送回它该去的地方，是我毕生的追求。人活着必要有一个念头，对于我是沉重的责任，你呢？”秦乐不但要砸烂向楠的玻璃心，还要狠狠地踩上几脚，“如果没有魔心的制约，你为什么活着。”

    向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来不敢奢望。

    “想想吧，向楠。我坚信自己能在生命结束前达成所愿，所以现在开始，你可以想一想。等没有了魔心，你想干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为了什么而继续活下去。”

    向楠喘着粗气，红了的眼圈儿。

    “跟我合作吧，向楠。不用纠结。我们签个合约，我帮你解决魔心，而你，只需要在此期间，拼尽全力，保全自己，将信任托付与我。”

    “你见过谁，知道些什么，有什么想法，对未来的打算，甚至心中的恐惧，都可以告诉我。”

    “我不会安慰你，不会劝导你，但我会让你强大起来。”

    最后一句，一枪扎入心头，痛得向楠嗓子干涩，鼻头发酸。他狠狠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沉默延续了很久，决心终于落定。

    向楠：“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