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夜。

    这一天清晨，宁荣两府的“诰命夫人”，先盛装打扮，穿戴诰命服，在超品国公夫人贾氏的带领下，坐了八人抬大轿入宫朝贺。

    贾赦、贾蓉两个有爵位的，也穿戴朝服，进入武勋集体里站队，进入皇极殿里给皇帝朝贺。

    这是贾蓉第一次参与朝会。

    皇帝穿戴龙袍，端坐陛台上，贾蓉站在武勋人群中，微微抬起眉眼，好奇的打量了隆安帝一眼。

    但见他四五十岁，是个身材清瘦的中年人，皮肤稍显白皙，眉眼凭添皱纹，却面容沉肃，不苟言笑，一双眼睛锐利深邃，仿佛无底之渊。

    他端坐龙庭，冷漠的俯瞰一众文武百官，接受众人跪拜朝贺。

    贾蓉很小心，只抬眼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跟着身旁世袭勋贵的动作，恭恭敬敬跪地磕头。

    ******

    皇宫里的氛围很凝重，一举一动都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贾蓉感觉很不自在。

    跟着贾赦，与一众世袭勋贵们打了个招呼，简单攀谈一番，便乘坐轿子出宫回府。

    不一会，宁荣两府入宫朝贺的主子们，行礼领宴毕回来，便来到宁国府暖阁下轿子。

    暖阁里，早有贾敬、贾琏、贾宝玉、贾琮、贾环等人候着了。

    他们身上没有爵位，也没有官职，没有入宫朝见的资格，便只能在暖阁里等候着。而在另一间暖阁里，诸如王熙凤、李纨几个也在候着。

    而剩下的，贾族男丁族人们，便按照辈分大小，在宁国府门外排班伺候，然后引入宗祠。

    值得注意的是。

    今年排班的队伍中，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是贾蓉从金陵带回来的旁支族人，也站在最外层，准备进入宗祠祭祀。

    不一会，宁荣贾府的主子爷们，按照辈分大小进入贾氏宗祠。

    但见一个独立的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两旁有一副长联，写着：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进入院中，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等祭品。抱厦厅前悬一块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太祖皇帝亲笔。

    两边一副对联，写道：“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亦是太祖御笔。

    五间正殿前悬一块四边雕镂舞龙图案的石青色匾额，乃是所谓的“闹龙填青匾”，写道是：“慎终追远”。——出自《论语·学而》，是谨慎从事，考虑身后，追念先人，保持祖德的含义。

    在匾额两旁，亦有一副对联，写道是：“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进入殿里，里边香烛辉煌，锦帐绣幕，虽列着神主，却看不真切。

    只见贾府男丁分昭穆排班站定了：贾敬主祭，贾赦陪祭，贾蓉献爵，贾琏贾琮献帛，贾宝玉捧香，贾菖贾菱展拜毯，守焚池。

    青衣乐奏，三献爵，拜兴毕。

    焚帛奠酒，礼毕，乐止，祭祀环节才结束，众人转身退出。

    “今年祭祀我是献爵，等贾敬烧丹飞仙了，就该我主祭了。”从正殿退出的时候，贾蓉暗暗想道。

    给祖宗献爵，代表贾蓉取代了贾珍的位置，正式成为嫡长脉第二号人物，贾族第三号人物。而贾敬不管事，所以族长的位置便让贾蓉承袭了。

    一旦贾敬死了，他就能直接跨过贾赦，晋升为主祭者。

    而主祭者，才是真正代表“族长”的礼法权力。在族内话语权更大！便是要插手荣国府的事儿，贾母、贾赦、贾政也拦不住。

    “我给贾敬送了那么多炼丹材料，怎么还没反应呢？”

    贾蓉暗暗着急。

    此刻，距离军政考选还有两年半，他还有空余时间，再去江南给贾敬送灵安葬了。一旦过了这段时间，贾敬再死了，就影响他做正经事了。

    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他耗着？能不能搞快点？——我的亲太爷哎，修仙都不努力，你啥时候才能飞升仙界呀！

    “唉。”贾蓉怒其不争的叹气。

    ******

    从正殿里出来，众人转至正堂。贾敬、贾赦、贾政等人全都站在门槛外，而门槛内是贾母等一众女眷。

    影前锦幔高挂，彩屏张炉，香烛辉煌。上面居中悬着宁荣二公的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则是几轴烈祖遗影，有贾代化、贾代善等人。

    此刻，正有祭祀祖宗的飨宴，轮流从仪门外传进来，一路传递进入进正堂内。

    贾蓉身为长房长孙，此刻待遇殊荣，跨过贾敬和贾赦，站在了门槛内。每每贾敬传菜到了，他就传给妻子秦可卿，秦可卿再传给王熙凤、李纨、尤氏，最后传给王夫人。

    此时，已经到了供桌前。

    王夫人把菜递给贾母，贾母捧到了供桌上，而邢夫人站在供桌之西，东向立，与贾母一同摆放着。

    汤茶飨宴传递完毕，贾蓉跨过门槛，退出下阶，归入贾芹“五代草字辈”的阶位之首。

    此时，就不是按照礼法了，而是按照宗族辈分排班。

    凡从文旁之名者，贾敬为首；下则从玉者，贾琏为首；再下从草头者，贾蓉为首；再下从土者，贾坷为首。

    左昭右穆，男东女西。

    正堂内，随着贾母拈香而拜，众人方一齐跪下。

    将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得无一隙之地。

    气氛肃穆，雅雀无声。

    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并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一时礼毕，贾敬、贾赦、贾政、贾琏、贾蓉等男丁，便纷纷退出，等贾母等女眷们回返荣国府，再去拜见。

    不过，女眷们从宗祠正堂里出来，却没上轿子，而是去了宁安堂正屋。尤氏、秦可卿早已经备了茶点，恭恭敬敬伺候着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