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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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政斗大幕

    熹平四年(公元175年),刚刚完婚又过完年的隗烨显然没有时间沉浸在温柔乡里。

    如今他正坐在了侍中卢植的府邸之中,与尚书台一众人等商议。

    前文讲过,卢植原本只是博士(六百石),但却格外被皇帝刘宏信重,觉得他只当一个博士屈才了。于是刘宏不仅将卢植拔为比两千石的侍中,还让他兼任位卑权高的尚书右仆射(六百石),隐隐有让他继任尚书令的意思。

    虽然大家比较好奇刘宏为何如此青睐卢植。有些人觉得是因为同乡的缘故,都是涿郡出身。但皇帝刘宏之前虽然是冀州博陵郡饶阳县的解渎亭人,而饶阳曾归属幽州涿郡,但那已经是前汉的事了。就隗烨个人来看,同乡之说太过牵强,但眼缘是很玄幻的事,没有深究的必要。

    虽然卢植圣眷正荣,但宦官一党好不容易扶植了一个听话的尚书令廉忠,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任士族夺回这个实权部门。

    宦官在行动,而他们正是因此汇聚一堂。

    除了海丞兼任尚书右丞的隗烨,还有议郎兼任尚书侍郎的阳球。

    这位阳球也是一个传奇人物,如今已经是他二起二落。当然有心人都知道,阳球的议郎(六百石)等职位都是过渡而已。

    要知道他之前就已经历任九江太守、平原相等职,均为两千石,且履历耀眼。只是他执法过于严苛,不符合如今大行其道的儒家规范,因而被参。但他终归是故太尉刘宠的心腹,更是如今朝堂上一股身份特殊的大势力,即宗室出身但已经转变为士族这一群体的核心成员,自然有人保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此人已经简在帝心,所以最终轻拿轻放,贬为议郎,还让他干起了老本行尚书侍郎。事实上,此人一年之后就会被升迁为两千石的将作大匠,此为后话,暂时略过不提。

    至于消息从何而来,自然是宦官内部传出来的,宦官可从来不是一条心。

    尤其是当初王甫因为没收到渤海王刘悝的钱,不仅将其陷害致死,还把同为中常侍的郑飒、中黄门董腾一并弄死。兔死狐悲,王甫如此行事当然会为人所嫉恨。

    刘悝之死,王甫等人直接得罪了汉朝宗室集团,更惹恼了一位素来眼里不揉沙子的主。阳球作为外儒内法的“儒家子弟”,更是大胆放言:“要是阳球做司隶校尉,这些人怎么能放过呢?“

    这次会议,阳球也是最为激动地,甚至恨不得当场将这些宦官及其爪牙,悉数依律斩首。

    “这次王甫简直是欺人太胜,眼看廉忠那等豺犬就要被人卷走,就使出这些下三滥招数,想将卢公调走。我看应该想法推辞,决不能让这些阉狗得逞。”

    隗烨看得很开,现在绝不是意气行事的时刻。眼下的刘宏是绝不可能彻底打压宦官一党,而且如今宗室与士族合流的趋势,显然有些刺激到帝皇敏感的神经。

    刘宏继位之后大力扶持宗族大臣,就是为了在原先的外戚、宦官、士族中间,增添一股新的力量,一股他可以信任的力量,以求分化士族。

    在刘宏坐在这张龙椅之上之后,他就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势力是谁,是士族。只是相比张扬的外戚与宦官,士族低调太多,在春风化雨间,将大汉的上上下下腐蚀一空。看看世家之首的袁家,不论贤德与否,成为袁家门生,就有官做。上行下效,多少人与恩主上寮结成君臣之义,哪里还念得汉庭恩德。

    事实上,士族如今之所以还能被他借宦官压着,只是因为士族力量分散以及拉不下脸。碰到像袁家这样臭不要脸,可以拉一个太监袁赦进宗族,即使是刘宏也只能暂且放过他们。当然现在他还不明白,他如此做,只会让士族之中的道德水准更高一方力量受损,而这一方又以忠臣义士居多,从而使士族中野心家或者骑墙派抬头,士族与刘家离心离德,最终酿造出董卓袁绍袁术这样的弄权祸国之徒。

    所以眼下刘宏才会如此轻易的认可宦官的建议,派遣他去蛮族做乱的九江郡平叛,这可不是优差,显然不是卢植这样深得圣眷的人应该去的地方。什么卢公文武兼备,非你不可,全是套话,他卢植之前领过兵打过仗,你就知道他能文能武了。虽然卢植确实是,但王甫他们真的知晓,他们可没有这等识人之明,他们只是想一石二鸟,幸运的话还能借刀杀人,估计想出这等毒计的时候没少乐呵,觉得自己真是绝顶聪明。

    隗烨看了看师叔的脸色,知道该是他出面的时候。只是有些话知道却不能说,否则就是授人以柄。官场上古往今来都是一句话两层意思,看你能不能明,不明就只能被人戏耍,就是这么现实残酷。

    隗烨抬手阻止了阳球那个慷慨激昂的演讲,“九江郡蛮族叛乱难道就不管了,士人不尽国事,难道指望太监去做?国难当头,自党锢之祸以来,多有忠贞之士,或被杀,或被逐。如今朝野乏人,难道要卢公去当那缩头乌龟,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卢公?”

    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一下就难倒了阳球。他本就是忠贞刚烈的性子,让他明面上反对也不符合他人设。虽然心中腹诽卢植是否真的有能力平定叛乱,但面上只能说:“难道就这样让这帮宵小得逞?”

    卢植这时方睁开之前眯上的眼睛,“当然不是,之前搜集的证据已然充分,就先拿廉忠来杀鸡儆猴!”

    阳球好似烈日之下冰水洗面,顿时摆脱气沮的状态,精神起来,不禁鞠躬抬手,“敢问卢公计将安出?”

    卢植招手让阳球过来,贴耳吩咐道,你且如此这般,廉忠必然休矣!

    阳球听完,面色阴晴不定,貌似有所犹疑,然而还是没再多说什么,俯首听命。

    小会散去,卢植也不留人,就让一干人等散去。(当然不止三人,还有几个心腹尚书台属吏,一一略过,后面有剧情需要在介绍一二吧!)

    只有隗烨依旧留下,这些时日,隗烨一直跟在卢植身边求学,后来干脆住在卢府,以便每日得到卢植耳提面命。当然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尚父的关系是受到社会认可的。

    卢植突然转头问道:“你觉得阳球能明白此中玄奥?”

    “恐怕不能,阳球忠梗,故不识,亦不敢、不愿识君王之心。其性命出于君上,若逢明主则为强项令,反之,则为比干。”

    隗烨没说的是,用计关键在于把握人心,而刘宏的心思也很好猜。

    而这番话就是点明一件事,那就是忠臣往往斗不过奸臣就在于他们有原则,而原则有时候和帝王之心相悖。这就是忠臣的悲哀之处,他们的命运取决于帝王的喜恶。卢植此问,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不要与此人做盟友。因为阳球这类人只是把问题归到宦官身上,觉得解决掉奸佞就天下太平了,丝毫不敢探究皇帝的真心,这是绝对致命的破绽。

    隗烨的回答已然表明他已然知晓,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比干、屈原虽然为人敬佩,但吾不取也。水浊于时,也就只好小隐于野。此次,为朝廷平定南蛮之后,我就准备弃官归隐。宋皇后一直无子,陛下也忌惮宋家势力庞大,后位之争恐怕就在眼前,谁都不能后退一步。这中央即将风云诡谲,只是你已经泥足深陷,这次便随我一起外放,总好过在这个漩涡中挣扎求生的好,先去外面避避祸,省得做了他人的棋子。”卢植捋着自己的美须髯,紧紧盯着隗烨。

    “喏”隗烨的回答简短但有力,也是在表明态度,他不愿掺和进外戚的事情中去。

    卢植方满意的点点头,示意隗烨下去休息。

    当年他布衣时就像外戚窦武进谏,可惜窦武是个草包,没有听取,身死族灭。而卢植也差点被波及,好在他还是白身,没有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

    这也给了他一个教训,外戚的事不要掺和,他不希望隗烨步他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