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国士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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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北亭街叹(妹妹心思)

    甄玠和她耗了一宿。

    并不怨她不晓事。

    当今天家以仁孝治天下,不孝的罪名比谋逆还严重,虽不曾条条入刑,未见得就千刀万剐,但很多时候社会性死亡还没有直接来上一刀痛快。

    就说比探花郎林如海还年轻了几岁,与他同科那位状元。

    这位状元乃是本朝绝无仅有的,祖上五辈都没做过官的贫户出身,还能独占鳌头的举子。

    春闱中一张卷纸文采斐然,锋利之芒力透纸背。

    彼时主考年逾古稀,自童生起,授业恩师便是江南正统的学宫中人,后拜在复社君子门下,又在翰林院做了一辈子文章,那是正儿八经遍览书海的老派文人。

    老人一见这位的答卷,只一眼便瞧出他与学宫毫无瓜葛,几番思量权衡,将这答卷放在了最后一名。

    皇帝不仅会看排名靠先的答卷,偶尔也看看后几位,两相比较之下,中间那些举子的水平也就了然于心了。

    饶是如此,老人放下卷纸的时候,还是难抒胸中愤懑,只恨他不是学宫中人,因而猛地一拍桌子,竟被桌上竹篾割伤了手掌,鲜血直流。

    时人谓状元之才,有割手之锋。

    这份考卷后来就被他送到了皇帝手里,一如往常,头尾两份考卷皆入圣心,一时只当是百来份皆有如此水准,不由得龙颜大悦,几度长叹大埥兴盛有望。

    却又在心中暗自疑惑。

    这末位一名,为何比榜首一名更富文才?

    起居注录:

    帝曰:这玩意放反了吧。

    答:不曾。

    帝曰:你过来再好好看看。

    答:不必。

    帝曰:老头儿你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

    答:陛下圣明。

    于是这份考卷的主人,便成了怀安帝钦点的状元。

    天子门生。

    且说这位新科状元,得知其中内情后,自是对怀安帝有感不完的恩,戴不尽的德,憋着一腔热血恨不能即刻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怀安帝为人随和,更是爱惜这身世清白的人才,哪里舍得他死,就连让他受了朝中新旧两派的气也不肯,斟酌过后,把他送到了兰台寺,监察百官。

    只有你说别人坏话的份儿,没有别人弹劾你的道理!

    一时间,就算谈不上惺惺相惜,至少也算是郎情妾意。

    就这光景,状元他娘死了。

    状元郎擦干了眼泪,去找怀安帝,二人执手相看泪眼,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去。

    这种事情哪里是瞒得过去的?

    不想丁忧?

    弹劾奏章如柳絮纷飞,似六月大雪,铺天盖地,将他二人未诉尽的一段佳话彻底掩埋。

    最后,状元郎丁了一辈子的忧。

    “哥哥,哪怕你不读书,这也是一辈子的事情。”

    九儿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家中突然多了这么多,多得不合理的银子,哥哥不说来路,又有姚恩之和赖何那样看着就不太正经的人接连上门,她不禁疑心,他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自卖自身……

    九儿立时流了泪:哥哥这都是为了我……

    甄玠哪里猜得出她在想些什么,只以为她还在生着闷气。

    姚恩之进门的时候,根本没人理他。

    “甄兄,这结识了大家门户,做了一笔富贵生意,家中为何如此愁云惨淡?”

    他斟酌着开口,并未把话说透。

    九儿闻言哭得更凶,猛地扭过脸儿去,直把头扎进了被里,不住地抽泣。

    大家门户,那可是都有断袖之癖的!

    哥哥怎么就,怎么就……生得这样好看,入了人家的眼呢?

    “之前和你说的话都忘了?不管再有什么难处,都有哥哥替你挡着了……”

    甄玠一直就猜不透女孩儿心思,直到现在也没什么好转,便是想拿出直男范儿吼上两句,见了她稚幼的小脸儿也张不开嘴。

    张了嘴,语调就是常人听不到的温柔。

    姚恩之在旁瞧了半晌,轻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甄玠几度欲言又止,简单说了事情的起因。

    没成想姚恩之却是笑了。

    他走到床边,隔着被向九儿低声说了几句话,九儿立刻把被子抬起一条细缝儿:“真的?”

    姚恩之扭头看了一眼甄玠,微笑点头。

    又道:“我和你哥哥现在有事情去做,要出趟门,可以吗?”

    “嗯。”

    九儿从被子里望向甄玠,一双眼睛极为清澈,满是柔情,甚至还带着些许崇拜。

    甄玠很勉强地笑了笑,推搡着姚恩之出了屋子。

    “你怎么和她说的?”

    “秘密。”

    似乎是为了报复甄玠之前对贾府老宅祠堂之事有所隐瞒,姚恩之笑而不答。

    甄玠故作云淡风轻,再不问他,只在心底暗暗思量。

    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九儿高兴成那样的?

    又有什么事情,是姚恩之清楚,自己不清楚,或者是不想说的?

    贾府那几百两赏银?

    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不是三两句话说得清的,就算他姚恩之舌灿莲花,说清了这事,也不会让九儿高兴成那样。

    那么,九儿到底为什么高兴成那样……

    怎么又绕回来了……

    甄玠脑海中的思绪突然搅成了一团。

    重新来过。

    九儿的大名叫做云玖,他娘叫做云娘,难道说,姚恩之认得这云娘?

    这事好像和她看我的眼神没什么关系。

    除了这事,她最关心的便是我那一双父母的死因,只以为查清了他们的死因,才算是尽了孝,是以对赎书读书等事那般上心。

    方才那两三句话,应该和科举有关。

    我如今是有了生员身份的,难道姚恩之说我考中了举人?

    这不是骗人?

    不对,他没这么蠢。

    甄玠看了看姚恩之,见他正对着街边的早点摊子使劲,左瞧右看,好像早就忘了这事,霎时只想在他的蠢脸上来两巴掌。

    这人确实聪明,但应该,不至于聪明到这个份儿上。

    想想他这两天的表现,似乎和谁都能打成一片,难道说,我在他面前,真就毫无还手之力?

    或许是思维活性还没调动起来。

    甄玠回忆了一番空气动力学原理,思考过直升机在这方世界诞生的可行性,琢磨了一会儿哥德巴赫猜想,又在脑海中与自己下了一会儿盲棋……

    “甄兄,吃点儿东西不吃?”

    姚恩之殷勤地问道。

    “不吃!”

    甄玠冷脸道。

    姚恩之怔了片刻,而后自顾自嘟囔道:“我又没得罪你……”

    随即指着早市岔路里的一条巷子,“这便是银钏姑娘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