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第六史躺平等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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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十一) 情怯

    我知晓那蝴蝶是要打消我再次旁生枝节的念头,却不知反而点燃了我心中的希望,至少我已明白双角斧大人的影响对我们之间那过分的融合并非无能为力,至于所谓确保生还的毅力,既然对方是个凡人,而我也是,甚至可能还比他更类灵体一些,没有理由他人的极限多于我的极限太多,只是我可能需要花上多些时间来预备仪式,当然,还有自身的锻炼等等。

    我的念头如此露骨,甚至我的脸上笑意正浓,但此次那蝴蝶没有顺着我的思绪打开我的心门,或许是因为那桥的缘故?我感到我脚下的土地变得更为板结,但那桥砖愈发虚弱几经绘就。太阳自天际疾驰而过,他那天车的轮毂卷起的,不算温暖的微风将我的皮肤激的汗毛直竖。我开始听到沙子流动之声,我的呼吸清晰可闻,我眼前的事物变得更真实却又更虚假。

    至少是比不得辉光,但哪怕是降自光源的司辰大人们在辉光面前也不敢妄称永恒,而我曾小酒馆中有两位学者只每人要了杯酒便争论了整夜,而其中之一的观点便是,我们人类颅内的光辉可不仅是炼金术士们以己身为熔炉所孕育的杰作,其中也不乏部分是在司辰大人们撕开裂隙时自辉光中直接洒落的微粒,因此我们才有了追寻永恒的可能,且生来向往着辉光。

    人类是生来便向往着辉光的,如同火花总是向着上方飞舞,这一句自然并非定理,但辉光向上,死亡向下早已成为了学徒们口中毋庸置疑的公论,但我此行过后却有了截然相反的理解,譬如我如今自然是沿着那已轻薄如同纸页折成的桥梁向下滑行的,好在如今的我仍是只有那蝴蝶能够立于花蕊的体重,否则我会掉落的更快,直至粉身碎骨,这倒是应了老话。

    但若是我侥幸得活,虽然随着离地面越近,我感到了更强大的重力,并非来自地面的拉扯,而是来自我自身的坠落,但当那桥梁彻底化作彩虹时我已几近脚踏实地,仅有毫厘之失而已,我不得不感叹那工程师先生的能耐,要我说测量漫宿与醒时世界的距离无疑是最困难的一环,甚至或许有些司辰都搞不明白,因此他们也需要桥,需要路,需要因时允行的门关。

    我大口的喘着气,我成功自那堪称生死绝境的旅途之中生还,不过这并非侥幸,否则便是小瞧了那位工程师先生的精巧设计,于是此时我便要说出我的质疑,我随想下行却不觉得自己正死的更死,相反的,在远离了辉光的笼罩之后,我才真正感到自己的生命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我才真正的活着,甚至还生出了危险的想法,或许当我更往下行,我才得永恒。

    但我依旧是渴望着辉光的,即使立于其洒下的金色光芒之下便对我来说危险的堪比行于满是刀光剑影的战场,但今日在我第一次望见它时,不甚至没有望见它,我只用那蝴蝶的复眼,自他人的眼瞳之中瞧见了辉光的倒影。此人的生死我无法判断,不过至少他的眼瞳明亮比生者更甚,但他对于外界的事物并非几乎而是完全没有半分反应,他只是始终注视着太阳。

    于是我自他眼瞳之中看到了太阳,如同镜中静止燃烧的灯火,但比那更明亮且更迷人,我因此而陶醉,甚至想要转身与那已经失去了自我的受害者,或者说得蒙祝福者一同得享来自这世上最高处的触碰,幸而那蝴蝶阻止了我,正如同它此刻打断了我的思绪,才碰巧使我免于谵妄,“你在想什么?”那蝴蝶少有在此事上求助于人的,看来这次坠落令他晕头转向。

    “怎么?你在我的脑海中迷了路?那我是否能够骄傲我困住了一只析蝶?”我通过开玩笑掩盖了我遍身的冷汗,随后在对方想着话争辩时将周围的环境一览无余,而我的故乡,弥阿城被风沙侵蚀的更多,我见到部分我离去时已经摇摇欲坠的房屋如今已彻底倒塌破败,且只就我的记忆而言,我并无瞧见有新的建筑自其中生出,如同于腐朽枯树上再次发芽的新叶。

    当然,更准确的说,记忆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近乎为零,我一向自诩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且我的故乡也常在我午夜梦回之时浮现在我的脑海,它如此清晰,甚至显得我此刻亲眼所见的那片凋零枯萎的城市要更模糊一些。它似乎改变了不少,但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即使是在表面看上去相对整洁崭新的部分,一切都如此凌乱且萧索如同被遗忘的干草堆已一半归于沙土。

    我离开了如此之久吗?还是说我的记忆出了错?我将我的家乡美化的太好了,以至于我总是盼望着归乡,但如今我已站在了仅有数步之遥的门外,我却不再如此笃定,我开始茫然无措,甚至恐慌胆怯。一个并非我记忆中样貌的故乡,当真能被算作是故乡吗?若我对它的渴求皆是一厢情愿的幻想,那我该以何等的心态去面对真实?有时候逃避或许是更好的解法。

    若是我对它足够陌生,那它又同客居之地有何区别,唯一能够使我找回归属感的或许是那些依旧认识我的人,但我也知道此地的居民,他们既关于铭记,又实在健忘。他们总是能够将那些数辈之外传下的故事复述的丝毫不差,至少他们自己如此强调,但对于眼前每日相处之人,我见过他们只短短数日便将我一位刚被埋葬了的兄弟忘却,而我本人亦是如此习性。

    倒塌的房屋并未得到妥善的整理,我故乡的居民们只是将它们简单的堆叠,而有些更偏向外围的,则连这个都懒得做了,我甚至能够于那些砖石的缝隙中找到一两根卡在之间的骨骼,想来作为生活在边缘地带的边缘人物,人们只将那房屋当作了他的墓碑,而好巧不巧,我的家庭在此也属不算太引人注目的存在,且我们也生活在从前的外城,我的心因此而揪起。

    我开始急匆匆的搜寻起我从小长大的房屋,好在它尚未倒塌,虽然风霜雨雪使它变得更为破旧如同我想假使能够得享天年至今的父母应当会是的模样,纵然破败且脆弱,屋脊显然在某次对我们的庇护中被沉重的压力弯折,但我们没有心思去修复它。它甚至可能生了虫害且长着苔藓状的瘢痕还因此弥散着腐朽的气味,但它却依旧温暖而温馨,至少于我自己而言。

    如今那里的屋主会是我的兄弟姐妹吗?他们中有不少比我年纪更小,理应不会在我仍年富力强之时便英年早逝的,但我也知道他们没有我的运气得以免于随着年龄增长而愈演愈烈的苦痛折磨,而家乡的生活也比外界要更艰难些,而猎人先生们与我们两重先祖的后裔一致的敌视也令他们无处可去。可以说,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这世道对他们都带有十足的恶意。

    我开始担心他们已经化作了又一处沙丘之下的骨殖,而他们的孩子们,我的侄儿以及外甥们占据了我的归巢,而他们既不认得也不欢迎我,毕竟我离开时他们尚未出生,且我不能保证我的兄弟姐妹们会将我的故事讲与他们听的,尤其是当他们也不同我一般幸运的情况下,那种有着能够摆脱现状的可能却偏偏如此可悲的没有轮到自己的无奈太沉重极易化作怨恨。

    甚至可能是绝望,反正若是我的孩子,当然为了他能够活的轻松和自由些,我更原因让他们生活在歌中,而非我的面前膝下,我不会告诉他们幸运儿的存在,因此我更不敢踏入那房屋的地界,我很害怕若是无人记得我曾经是此地的居民,而我也记不得,且不愿面对它真正的样子,那我应当如何自处呢?何况我甚至难以确定回到家乡的我是否还能维持现状。

    是的,只是在外围流浪我便察觉到我体内的那颗先前被那蝴蝶暴力的掀去了种皮,从而清醒过来的种子蠢蠢欲动,虽然它仍在犹豫,或许是因为我在注视着它,或许是因为顾忌那只蝴蝶的影响,但我猜它一定会时时刻刻的寻找发芽的时机,虽然结果未必是成功的,但那种随时需要枕戈待旦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以至于我开始怀念于他乡的舒适生活以及荣誉。

    我已走在了外围的街道,或者说是尚未被草木完全覆盖的一条土路上,徘徊的有气无力,反而是那蝴蝶比我更兴奋,它问我我的家乡比起我离开时差别可大?我还能如何回答呢?无外乎含糊其辞罢了,而那蝴蝶显然是将其当作了一种肯定的回答,它在欣喜中像我表达了渴望,它早就听说弥阿有着人类的社会中最古老的那座属于太阳的祭坛,且凡人将其留存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