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要你不用怕
都说伴君如伴虎。
但看起来唐柳并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实在是皇帝陛下太过可亲。
唐柳仰头看着正从御座上走下的皇帝陛下。
当朝皇帝刚刚年届不惑,高大挺拔,儒雅斯文,望之也不过而立有余。
他缓步走到唐柳面前。
“唐柳,我实在想不出,你害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高高在上的人,看到唐柳却总是忍不住笑。
“陛下,我胆子很小的。有次我师父带我去探一个山洞,说有什么前朝人留下的好东西,结果他把我一个人丢进去自己溜了,说练练我的寻路能力。山洞又黑又曲折,还有好多蝙蝠,我都吓哭了呢!”唐柳低头扶额,仿佛有些伤感。
“委实太过分了!”皇帝佯怒。
“算啦,他也不在啦。”唐柳摇了摇头,目光看向窗外,语气更是忧伤。
窗外雪依然飘着。皇上想起唐柳来见他那一天,那天下着大雨。
“唐柳,三个月前见到你,朕便在想,怎样才是最好的保护你的方式,囿于深宫高墙或是寻一良人托付,都禁锢了你,所以朕便决意予你朕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权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谁也不必怕。那大理寺的人,怎么敢抓你。”
皇帝陛下语气温柔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静立门口的内侍面色如常,但眼神闪烁,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
陛下上次这样温柔耐心是什么时候来着?
等等,好像也不是很久之前,就是前几天吧?也是这位唐小姐来的时候吧。
不管心中如何千回百转,但内侍依旧沉默无声。
在这御书房内,除了皇帝陛下,能自在说话的人,只有唐柳。
“陛下,我懂的。我想您要听的也不是我一句谢恩。”唐柳的声音依然软软的,懒懒的,并没有因为皇帝天大的恩赐而激动忘形。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来。只是仰头看着皇帝,目光恳切。
“您不需要我言谢,但我也希望可以为您做些事。所以今天我才会特意去大理寺前走了一趟。”
皇上并没有露出疑惑,只是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我确实得到消息,有人要杀江十三。”说到这里唐柳终于站起来,微微欠身,“陛下,我虽然是见死不救,但,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不救的理由。”
“江尧恶名狼藉,京城无人不知。朕又怎会不知。”皇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江尧,江家排行十三,是国舅爷最小的儿子,是当今皇后江氏的亲侄儿。
江皇后统领后宫,贤良淑德名满天下,可惜这个侄儿不争气。但又能怎样呢?皇帝也不忍伤了皇后的心。
“十三公子这次强抢逼迫害死了靖海侯的私生女,靖海侯虽不好直接出面但还是让她的未婚夫告到了大理寺。”
唐柳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
“我来京城三个月了,其实还没见过靖海侯,也没见过这个死去的女孩子,可是我查了查她,她死的时候才刚刚十六岁。正该是浪漫纯真如花朵般年纪,活着是个没有名份的私生女,死了也没人替她真正说句话。”
唐柳深吸了一口气:“我,不忍心。”
她想了想,又说道:“我十六岁那年,还跟着师父在南方游历,街上的纨绔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敢。”
虽然时常作弄她,但师父也不许任何人真的伤害她。
所以说害怕,唐柳其实也没有真的怕过。
也所以,她虽然嘴里说着怕,却还是敢放江十三去死。
只因为,不忍心。
“我知道大理寺不敢办江尧的,不然怎么会喊他自己去大理寺应询,却不上国舅府拿人?而江尧,也就是知道无人敢为难他,甚至侍卫都没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去了。”
于是便这样给了杀手机会。
唐柳悠悠说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皇上的脸色。
“你就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皇帝又一次叹气。
虽然每次见了唐小姐笑容多了,但好像叹气也多了呢。
门口的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心里记着数。
“唉,可是你既然打定主意不救,又专程过去了。”
她去了。该知道的人便都会知道,江尧,是唐柳看着去死的。
这也是为什么唐柳会说要皇上去大理寺狱救她。
所以皇帝这句话也不是在问,因为他说完便转身回到案前。
“这个给你吧。”
皇帝随手拿起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唐柳好奇接过。
打开。
木盒子里躺着一枚令牌。
莹润的墨玉令牌,暗光流动,一面是柳枝一缕,栩栩如生仿佛临风起舞,另一面两行小字“绣衣使者,如朕亲临”。
“陛下!您这是……”
一直不惊不惧的唐柳也不由得脱口低呼。
“你不喜欢原来绣衣阁的令牌,我便让太府寺找施引去做了个新的。”
那是施引大人啊!历经三朝都被尊为国之巨匠的施引大人啊!连玉玺都是施引大人制作的呢!
皇帝陛下说得越是随意,门旁的内侍越是惊心。这个唐小姐,懂不懂啊?
“你既然为朕做事,朕总不能让你历险。”皇帝微微一笑。
“陛下,我就知道你最懂我!”唐柳这次是真的开心,甚至都没有注意称谓,但皇帝也不在意。
“这个雕工,真的好漂亮!怪不得施引大人这么有名气!我哪天要去谢谢他。”
难道不应该是谢主隆恩吗?
这情景内侍虽然已经看了三个月,但却越来越不能理解了。
皇帝陛下也失笑。
如朕亲临的令牌,前任绣衣阁主可也没这样的待遇。
可是唐柳最满意的,却是它的精美。到底是个年轻女孩子啊……
“这墨玉,是……很稀有的吧?”唐柳白皙的指尖抚过玉牌上的纤纤柳枝,忽然问道。
“朕让他们去找了当年制作承嗣之玺剩下的玉料。”皇帝淡淡说道。
“这……”
唐柳猛然抬头,眼神灼灼,看着皇帝。
御案前的男人这次没再说话,稳稳坐着,含笑看着她。
唐柳深深吸一口气,便恢复了平静。
“那我一定好好用它。”她又是笑眯眯地,收起了令牌。
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赞叹。
“传膳。”皇帝开口。
“天冷,不如陪朕喝一碗热粥。”
“好啊!有一年也是腊月里,我记得是在江南?师父带我经过一间寺庙,庙里熬的粥特别香甜,好怀念那个味道啊……。”
“又是你师父。”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啊。”
两人闲话,根本不似君臣。
内侍在心中叹气,余光忽然瞄到了远处,连忙朗声道:“恭迎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