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水梦舞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哗啦啦的只几秒钟就由小变大，白金二人正坐在莲漪咖啡厅靠窗的位置，金子点了他最爱的草莓沙冰，白芷则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二人惬意的看着窗外的雨景，庆幸他们不必淋那冰冷彻骨的雨，窗外水气弥漫，然而街对面云音大厦大堂的暖黄色灯光却是整个灰色雨景中唯一的暖色，在这冰冷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个女子穿着薄薄的橘色纱裙，在大堂的门口徘徊。穿成这样，要是冲出去一定会被雨水淋个透吧，白月看着自己的裙子想，然而此时一面巨大的黑伞被送到了她的头顶，她回头望去，是那个人，她自小的青梅竹马，接着一件外套送到了她的手上。“别着凉。”只是简单的三个字，那人的脸上也看不出十分关切的神色，不过她知道他就是这样，二人默默地在雨中行走，并没有多余的交流。

    “多好的一对啊。”远远观望的白芷不禁感叹。“是吗？”代替金子的回答，一个清冷女声突然在白芷身边响起，他吓了一跳，转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女子默默地站在店门口，她全身都在暗影里，看不清身材样貌，店门的铃铛骤响，女子已然不见。“不行啊，现在出去会淋湿的。”白芷心想，不知道为什么一贯不爱管闲事的他竟然拉着金子从店门口的伞桶里抽出了两把伞追了上去，情侣走在最前面，为了尽可能的不让男子淋湿女子挽着男子的胳膊，而男子却将雨伞偏向女子，肩头已经湿了大半，然而走出店门的白芷才发现外面好像并没有下雨，神秘女子在情侣后面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前面慢慢行走的两人。“别追了，徒增伤心而已。”金子劝她，白芷却觉得那劝告比刺骨的雨水还要冷，女子气喘吁吁扶墙站立，听见金子的话突然回头：“不，人能存在于世，皆因为自私，我能杀死她一次，就能杀死她第二次。”就在白芷惊讶于那女子和情侣中的女子一模一样的样貌时，突然一个名字浮上他的心头，白月！

    他还没来的急喊出这个名字，那个本应叫白月的柔弱女子突然抓起白芷拿来的一把伞冲了上去，朝着少女的背心急刺，然而黑暗中无数的黑线将白月团团缠住。“不，不要！”白芷仿佛感到了不妙急忙大吼，无数的丝线已经将她和雨伞撕碎为千万块，如细雨入风再也难觅踪迹。“其实我也有个梦想的。”少女的声音在黑暗中娓娓道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渐渐的长大，我的梦想也越来越强烈，说出来其实很普通，怕你笑话我，我啊，其实对画图一点也不感兴趣。”女子仿佛很开心音调渐渐变高，“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舞蹈家，世界上最好的舞蹈家。”说罢仿佛自己也被逗乐，她突然嘻嘻一笑，笑声清亮宛如少女，她将自己的红色高跟鞋踢到了一旁的黑暗中，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犹如大梦初醒，平时不善于运动的身体在积水的小巷中一点点舒展，然后，她竟然真的展臂提腿，在薄薄的水面上舞动起来，少女的哼唱就是最好的伴奏，起跳旋转一个个高难的舞蹈动作如流云行空，潺潺流水，她看上去那么轻盈，甚至没有在水面上留下一丝的波纹，仿佛自己也只是这世界中的一小滴水珠，却折射出最璀璨的光芒，暗夜生琉璃，影舞水梦间。

    “不对，有哪里不对。”白芷呢喃，水中影和地上人熟捻的舞蹈，动作优美流畅到极致，仿佛她真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舞蹈家，但是白芷隐隐的感觉到一丝说不出来的恐怖，“是影子！影子活了！”金子指着积水中的倩影惊呼，白芷这才发现水中的白月比地面上的她更加的灵活优雅，脸上的表情顾盼流转生动异常，更甚的是，两人的动作开始一点点变得微妙的不同，最后竟然一上一下一实一虚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动作，明明是一个人独舞，却变成两个人相对而跳，白金对望一眼，各自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惊艳，此时她真的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舞者。

    然而人会散，曲有终，舞蹈渐渐到了最高潮，两个人影隔着水面交相辉映，却突然在同一时刻静止，一瞬天地寂静，下一秒，人跌入水，影跃成人，天地交汇，二者交融合一，白芷一时不知是影子跃入了红尘世界，还是他们跌入了水镜之中，只见少女露出一抹诡异的浅笑，那是平时沉默拘谨的白月绝对没有过的光彩神色，一舞终了猿臂轻舒，遗世独立，仿佛拥抱天地万象，又像仅仅是拥抱住了一个人。

    起舞水梦间，一时天地静。

    正在白金二人仍沉浸于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轮美奂中，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天地俱静间传来噗嗤的一声轻响，一只带血的尖刺穿透少女的酥胸，一舞倾世的少女在她最美丽的一刻瞬间枯萎，血像火红的蔷薇在积水中绽放。少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染血的伞尖在微微颤抖，那双颤抖的手撒开了伞柄，那是一双指节分明的苍白的手，一双漫画家的手，齐天缓缓放开了伞：“很抱歉，但是她也有梦想。”白金二人完全沉浸于少女的绝世之舞，竟然完全没注意到齐天是什么时候抓起了白芷掉在地上的雨伞，他的的眼神是白芷从没见过的冷硬，有时候白芷会回想起齐天的这个表情，他会猜测，如果他不逼着自己用这样冷硬的表情，以及这样果决的一个行动来代替思考，那么他会不会完全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智。少女转头看到那个刚才还与自己亲密无间的恋人，她竟然没有惊讶，也没有哭喊，白芷甚至觉得她的表情里有一种释然的意味，她未吐一言，只有一滴血泪划过少女白瓷一般的脸蛋，凝结在少女的左颊，像一颗红色的宝石，少女的娇躯向水面跌去，仿佛拥抱水中那朵巨大的血色蔷薇，她就这么渐渐的沉入了薄如镜的水面，无声无息。

    随着白夜的逝去，世界如镜子般破碎，缠绕着他们的黑线寸寸干枯断裂，世间变回了往常的黑暗喧嚣，白月静静的躺在齐天身侧的地上，脸上的血泪犹在，正如幻境中的白夜，齐天冲上前抱住白月，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白月，白月。。。”女子蹙眉醒转，缓缓张开的眼睛中眼波流动，那神色介于白月与白夜之前。“白月。”齐天轻声低呼，仿佛抱着初生的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女子微微的点头，白金二人对望一眼终于安心。“小白，金子，你是谁？”女子轻声问。她走了，带走了关于齐大哥全部的记忆。

    “金子，金子，快看白月姐姐刚发的朋友圈，她和齐大哥下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真羡慕啊。”白芷举着手机一溜小跑到金子面前，金子忙着玩游戏抬头瞥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嗯。”“你竟然不惊讶？白月姐姐明明失去了对齐大哥全部的记忆。”白芷激动的说。“但是齐大哥不是说了只要人没事就好，美好的回忆可以再创造，还有。”一局游戏终了，金子放下游戏手柄接着说：“他们两人都有房，虽然是老楼不过生活是没有问题的，齐大哥的父母是国企退休职工，只靠养老金就够过活了，白月的父母虽然没有退休金，不过他们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后都没有抢这套老房子，可见他们再婚后的生活条件应该不错，也不用他们担心，至于以后有了孩子，白月想继续上班也可以，不想上班的话光靠齐大哥卖漫画的版权应该也可以维持，毕竟现在齐大哥真的很火啊，孩子上学也不用担心，我有内部消息两年后他们那片老小区就要被划为B大附中的学区房了。。。”金子还要滔滔不绝就看到小白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上。

    “怎么了？”金子疑惑。“不是。”白芷吸了吸快流出去的口水把嘴巴合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正经的回答我。”金子一脸理所应当，“当然了，两个人结婚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起点，两个人的结合有时候甚至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在这之后两个人还要共同度过很漫长的时光，这时间有可能就是一辈子，还要遇到很多现实得多的问题，结婚之前肯定要考虑很多啊，结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哦。”白芷难得见到金子这么认真乖乖闭嘴，“其实不必想那么多的。”白芷小声嘀咕了一句。“你说什么呢？”金子没听清。“等等，我是说，那里要被划为学区房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啊？”白芷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等你知道，黄花菜都凉了。”金子鄙夷。“那我是不是应该赶快在那买一栋房等着升值啊。”白芷突然兴奋。“你买的起吗？”金子冷冷问，白芷瞬间像被霜打的茄子，“过去买不起，现在买不起，将来。。。”它顿了顿似乎在遥想自己的将来，然后黯然低下了头：“更买不起。”

    白芷拿起手机随手给刚刚白月发的朋友圈点了赞，婚讯下面配了一张二人的结婚照，照片里新郎微笑，新娘笑容灿烂，左颊上的一点红痕就像一滴蔷薇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