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轻舟已然过了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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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从远处寄来一片云

    (一)

    夜晚趁着凉风泛舟,也是一件不错的惬意事。

    可我只觉得这样的天气容易挨冻着凉,可他倒喜欢这吹得人打冷颤的风,然后再约着出来画一幅夜景,说是别有一番意境。

    我跟他,是在一次写生中认识的,就是之前在大学,学校安排的那次外出古镇写生。

    当时我是自由分配,并没有强求说组员必须一起集体行动。所以,我选择一个人背着装着画架和画布的画包来到了一个桥墩下。这个桥墩并不是一个打卡地点,反倒很少有人走到这儿来。或许是因为我绘画时不喜被人打扰的原因,这儿幽静,景色也不错,就选择在这儿坐了下来。

    “怎么不跟着大部队走啊?”

    就是这个说话的声音,算得上老成,但又算不上太老。

    “我习惯一个人慢慢画。”礼貌性的回复了他一下。

    “笔法不错嘛!”

    “谢谢。”

    我俩就这样有来有回的聊了几句。后来,他干脆就在我旁边席地而坐,“教我画几笔呗?”

    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样的搭讪方式,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还是友善的回应了他,“你学过吗?”

    “小时候练过几笔。”

    之后,在画包里翻找到我之前用过的速写本和一支3B铅笔递给他,“吶,给你。”

    他接过,道谢后,直接就在地上坐着画了起来。之后,他的操作,我才明白什么是低调的大佬。

    他在纸上下的那几笔,就够我练上几个月的。后来,我也就干脆没画了,直接停下来站在他身后观摩,谁知一站就是一下午,连群里通知我到集合点吃饭我都没注意,都是组员最后给我打电话,待我发现时,都已经过了集合时间点十分钟了。

    “大师,教我画画呗。”估计他都能明显感受到我的语气变化,因为我自己都不自觉的感觉语气缓和了许多,“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跟着学校一起出来的,我可是一个人坐在这儿的。”

    “你那个画包我在好几个地方都看到过,排除巧合,应该是统一买的吧。”

    “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

    他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还有你的椅子。”

    他这一提我才想起,我们的椅子后背上有学校的名字,和专业院系。

    这就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留联系方式,纯粹是因为他出神入化的笔法。

    (二)

    后来,我尝试着时不时发点我的小作业给他,估计他本着“为人师表”的胸怀和态度,每一张都批改的很认真和中肯,算是我的“外挂”最强配置。

    我也是隔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他居然是美院的老师。

    之后,我也时常跟着他一起外出写生,只要是能对上我学校放假的时间。因为他每年必定都会带着他的学生们一起外出写生,当然,也就会顺势捎上我。我也有幸跟着一起去看了不少古镇的风景,也去到了不少景色秀丽的地方,让我的大学生活也没有仅仅只“禁锢”在校园里。

    “为啥会捎上我一起呀?”

    “因为觉得你的笔法与他们都有不同之处,一样的风景在你的画纸上总能看见不一样的描绘手法和呈现方式,很难得。”

    “嗯?”

    “因为你能把近在眼前的景画出一种朦胧感。”

    “想知道为什么吗?”

    “洗耳恭听。”

    我没有说话,只是摘下了眼镜。

    他看到之后,那应该是一种不知接下去该如何接话的笑。

    只是后来,他从美院离职后,我们也就没有再约着出去写生过。至于为什么离职,我也没有过多去细问或是说追问,因为他想找人倾诉时自然会选择告诉的人、时间和地点。

    比如今晚的廊桥夜风。

    (三)

    再后来,直至今日,他都在课外兴趣班教小朋友们画画,我有时抽空也会去看看,然后他那堂课就能稍微轻松一些,因为我会去检查修改一些小朋友们的画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跟他,忘年交算不上,顶多可以算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他教我绘画,我教他如何在画上“搓”出朦胧感。就像远处的一片云,只要我用力向前追逐,他就会一直在,然后给予我方向和力量。也像是云后面一直追随着的风,一直在后面为我加油鼓劲。

    所以,直至现在,我都没有荒废掉这个爱好。

    就像后面我询问他原因,说仅仅只是因为他惜才。很少看到有人用这样的手法绘画,我是第二个。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而且,非常高兴的接受。至于谁是第一个,我并没有过问,还是之前一样的想法,他想告诉我的时候,他自会讲。纵然凉风习习。

    (四)

    后来,我断断续续画了些许的画,在他的课外兴趣班上。听他的学生说,我当天画完的画都是被他装裱好挂在他的办公室里,也有一些留在了教室里。问及他最欣赏的,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时画的那座桥墩。或许是因为有特别的意义吧。

    “姐姐,你今天跟我们一起去吧?”

    是我之前帮忙修改过她画的一个小朋友。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说要带我们去画云。”

    “画云?”

    “嗯,姐姐一起吧,我们都想看看你‘搓’的云。”

    “我——‘搓’——的——云?”

    “对呀,老师说你的画都是‘搓’出来的。”

    我盯着他,他半蹲在地上削铅笔的姿势映入我的眼帘,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面带微笑。不过这笑,丝毫没有半点尴尬的情绪在里面。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要数记忆最深刻的点是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天气确实不错,环境也不错。

    蓝天打底,云层分明。

    那天“搓”的云,也格外明亮。

    (五)

    “你当时真的是惜才吗?陈老师。”

    “那是当然的呀!”

    一句肯定,弄得我瞬时心旷神怡。也给了当时的我莫大的自信心,也让我后来的笔法都自然随性了许多。那晚趁着廊桥夜风,我们聊了很久,不过探讨的都是绘画技巧和去过的写生打卡地。

    之后,到饭点,去到了一家农家乐,见到了他的夫人,一位一看就很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士。

    “是小张吧?我可听我们家老陈老是夸你。”说话间,给我递来了一杯茶水,“说是那段去古镇采风的时间,碰到了一位才女,很有自己独特的绘画见解,想收你为徒呢。”

    “真的!”我雀跃的快要从椅子上蹦起来,“陈老师可从没这样当面夸过我。”

    “他这人,当着面,自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话音刚落,我跟师母都相视一笑。

    只剩下陈老师一人在默默喝着茶水,一言不发。饭桌上的气氛,却更加浓厚了一步。

    后来,我们交谈甚欢。

    记得,那晚的云,都比平时散的更慢一点。

    我们,是在月亮出来的时候,散场告别的。

    (六)

    后来,我“搓”的那幅云顶替了我“桥墩”的位置。

    准确的说是并排。

    不知下一次与陈老师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现如今的我,有许久都没有“搓”画了。距离上一次“搓”画,是三个月前。也不知陈老师的近况如何,应该还在兴趣班教画吧。

    只是如今的我再看到云时,便会想到那天陪衬的蓝天,和我下笔时的那一抹晚霞。再后来,我每“搓”一幅画都会署名寄给陈老师,请求他指点一二,地址当然是兴趣班。

    (七)

    就一直保持这样的频率,直至一周前,我收到了陈老师一封特别的回信。

    是他近期画的一幅画。

    打开一看,是那天的晴天白云。后来,这幅画,被挂在了我那晚打印出来的模糊桥墩的照片旁边。我想,目前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