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轻舟已然过了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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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院门前的老榕树

    (一)

    准确的说,是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里有棵老榕树。

    我想,这段回忆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棵树的位置,应该是在老家店门前道路还没整改的时候,在那条街道上,每一个四方四形的花圃里都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榕树,枝干强劲,枝叶茂盛,一棵便足矣把一整个花圃覆盖。

    按理说,道路两旁应该是不会种植这样会遮挡视野的植物,可说来也奇怪,这一条笔直干道的马路两旁都是这样并排的老榕树,有的枝干都快长到马路边上去了,也没见有人去修剪过。就这样任由它们生长着,就如同那时的我们一样,任由自己在马路牙子上疯跑着。

    从学校门口跑回家,又从家跑到学校,每天如此,两点一线,感觉有使不完的劲。就算当天上完体育课,都还有多余的体力支撑着我们一口气从学校跑回家。但主要也是因为离学校并不是很远,慢走也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更何况,最近还被我们发现了一条近道。

    可后来,再有机会回到老家去走那条我自以为的近道时,却发现,回家的路程,居然还被当时的我们饶了那么一小段。

    可门前,确确实实没有老榕树了。

    这是真的。

    (二)

    夏天的时候,那棵老榕树上,一会儿的时间,便会停不少知了。

    一两只还好,多了,便只会觉得吵得烦躁。少许的,那是知了在叫着夏天,多了,那便是烦人的噪音,听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但小时候的注意力,可不在这些烦人的知了声上。想想,应该是在手上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在化掉的雪糕上;还是在用自己的零花钱租来的漫画书上;又或是在同学手里还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上。

    反正不会是在头顶的榕树上。

    可如今,这些都没了,注意力,只能注视在榕树上。

    我从没注视一棵树这么长的时间。盯得久了,仿佛能看见它从以前还是一棵小树苗时的样子,然后慢慢生长成如今模样的全过程。

    (三)

    待我下次再回到老家时,已是三年后,门前的道路已然整改完毕,这几颗巨大的老榕树不知是动用了什么样的机器铲除或是移走了,大坑还没来得及填完,还是说这坑就这样了?这周围的警戒线一看都是经历了不少风吹雨打。

    但这个坑后续怎么处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几棵大榕树最后的归宿是政府大院。我也是是后来听人说的。

    虽说少了这几棵大榕树,视野上确实是开阔了不少,但始终觉得少了些什么。就像那个坑一样,总得找个什么来填上,或是直接用土填补上,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个办法。想必挖坑的人也能想到,并且希望他抓紧执行,因为,相比较起这些大的泥土坑,还是榕树更吸引我。

    或者,别的树也行。

    但,至少也要是我认识的树才行。这样,我才能更好的记得来时的路。就像之前那样。

    (四)

    如今,从我们小区门口开始驱车二十公里左右,便会看见政府修建的一个小型的休闲公园。

    有树,有湖,有桥,也有停不下来的脚步和忙忙碌碌的人。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从我眼前经过。今晚,可不是为了乘凉,只是简单的为了歇息。

    待到十点,湖上的最后一艘船来接在这边亭上游玩的最后一批游客,算上我,只有六个人。我们依次上了船,开船的师傅在把船驶离岸边时,还用他那高音喇叭大喊了一声,“亭上还有人吗?船要开走咯!”

    在确定没有人员遗漏的情况下,船驶离了亭子,朝岸边开去。坐在船上,看着湖面,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湖面很近,仿佛再近一点,就能看见它今晚究竟掀起了几层涟漪或是翻涌了几朵浪花。

    不过,重要的还是头顶的月亮。头一次见到不是八月十五月圆的圆月。

    大家纷纷都拿出手机拍照留念这特别的一晚,只有我,拍下了岸边的那棵榕树,不过我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船已经驶远了。

    后来第二天一早,便去照相馆打印出了那张照片,背景自是一片漆黑,得仔细看,才能发现上面是有些模模糊糊几棵榕树的影子的,当然,还有那晚倒映在湖中的圆月。

    其实,在打印这张照片时,照相馆的工作人员问过我需不需要帮我把亮度提高一点,要不然这样印出来什么都看不清。

    我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最后,保留住了它原本的样貌,尽管它很黑,很模糊。但,它是真实的,永恒的。

    (五)

    不过,夜晚湖边的风是真的很凉爽,凉爽得都带有些钻骨的寒气。

    可那些老榕树,并没有冷得像我们似的抱作一团,反而一棵棵昂首挺胸,在迎着风飘扬着。就像我老家门口花圃里种的老榕树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它此刻依旧在迎风飘扬着,还有路灯照着它的影子,湖面也是。

    我从未在一棵树前停留如此之久,因为相较于它那些老了的枝干,和“混乱不堪”的纹路,草坪里新开的小花,或是头顶飞过的鸽子,都是不错的观赏点。

    可如今,我似乎看到了一棵树的故事。

    从它播种到这里,到自己用力破土而出发出的第一棵小芽,生长成幼苗,之后再长出的一根接着一根的枝干,一笔一划勾勒出属于自己的模样,再独自经历数不尽的酷暑严寒,再走过一段段的春夏秋冬,再到最后“开出”茂密的枝叶。

    直到现在,成长为一棵真正的树。

    (六)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找出了画架,画板和画纸。

    我想,得用自己的方式,为老榕树做点什么。拿出那晚模糊的照片,却在画纸上无比清晰的勾勒出了老榕树的样貌。一提一点,一笔一描,能明显感觉到,绘画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或许是害怕记忆里的榕树也会被慢慢“铲除”掉吧。

    所以,那晚尽管画到快凌晨一两点,也并没有要停笔的意思。

    当时只想,自己提笔的速度得再快一些,绘画的笔触也得再快一点,至少得要赶上它衰老的速度,或是仅仅是被挖掘机铲除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