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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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意外的三彩(上)

    从春天到夏天,仅仅几个月时间,晓月社换主家,李家铺子、刘家铺子重开张;李始从秋风丝帛店小掌柜,一跃而成晓月社大掌柜。北市震动,弄清楚缘由后,恍然大悟,李怀璧、刘德有后,强势夺回家产。当初,官府查封晓月社,又以超低价售卖,北市商贾难免兔死狐悲,愤怒不已。那个时代,酷吏横行,谁也不敢多说什么;而今,物归原主,众人颇感欣慰,曰:老天有眼,因果轮回。

    大槐树下没怎么议论,而北市商贾训诫子弟时,常常提起,给出两层含义:作为商贾,做人要和善,不能狗眼看人低;如果有一天,家业败落,该怎么做?这是不传之秘,每家都各有门道。

    晓月茶叶店的茶叶特殊,在南市颇有名气。名气再大,也不过是数千家小有名气的店铺中,微不足道的一家;换个主家,不会起任何波澜。商贾忙着赚钱,客人急于购物,谁会在乎主家是谁?

    麻烦的是晓月丝帛店。皇帝禁锦绣,整个南市的帛、布生意萎靡,而晓月店经过这一次折腾,生意更差,织绣女的生存,成了难以解决的大问题。

    皇帝关闭自家的织锦坊,遣散巧儿匠,被各大商贾低价收留;能不能赚钱是一回事,先养起来再说。商贾钱多,无处可花,奉养这些中、外罕见的巧匠家族,比买店铺还要难得,皇帝总不能一直禁止锦绣吧!丝帛的精粹始终在锦绣,不用这些,何以显富贵?

    晓月社同样不肯放过这次机会,除了原来的织绣女,李始又招募数家织锦世家,以茶叶的利,养活这些未来的摇钱树。想要赚大钱,首要的是人,是巧儿;商道可以花钱建,唯独巧儿,真到了生意火爆的时节,很难寻觅。孙圪垱的瓷器就是例证,花了几十年功夫,最近才真正赚钱。

    当初,则天皇后定神都,驻洛阳,瓷匠陶白善携家人跟到洛阳。那时候,陶大匠为皇帝家烧瓷,让儿子陶颜与孙圪垱合伙,建邙塬瓷窑。这一折腾就是数年,烧出的白瓷品质差,卖不出好价钱,赚不到什么钱;只能说,养活了一批工匠、杂匠。

    陶颜,人如其名,从出生哪天起,既为陶家彩瓷梦的传承者。因为土质的缘故,邙山白瓷很难上档次;陶颜心有不甘,提出烧彩瓷的想法。

    当时,王家王思泰打理瓷器、瓷窑,被陶颜的梦想吸引,大力支持。经过白瓷的折腾,孙圪垱各家主清楚,烧窑即是烧钱,问陶颜,需要烧多少钱。陶颜哪里知道需要多少钱?众家主沉默很久,都没有正面回答。后来,香料大卖,钱多了不知道怎么花,才想起陶颜,让他着手烧钱。

    钱多了可以让家人过的好一点,那时候禁屠钓,连肉都没得吃,何谈更好的日子?说实在话,也不敢让家族过得太好;平平安安,吃饱、穿暖,比啥都强;出去显摆,对孙圪垱有什么好?苦恼于钱太多,各家主回过味来,花钱烧陶,主意不错。

    彩瓷不同于白瓷,窑炉、材料的要求完全不同;陶颜另外找地方,新开一座窑炉。这一开始,真的是烧钱,一直烧到陶白善陶大匠去世,也没烧出个所以然。皇帝家的饭碗不能丢、不敢丢,陶颜接替父亲的职位,到将作监做明资匠,给皇帝家烧瓷。

    陶家的彩瓷梦未灭,孙圪垱舍不得烧掉的钱,陶颜的儿子陶彩接手邙塬瓷窑,继续烧。

    经过陶颜时代的积累,到了陶彩时代,终于走运。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天阳光明媚,脚下的洛阳云蒸雾绕,甚为奇特;工匠、杂匠只顾看风景,搞得窑炉异常,没有及时发现。火力不足,瓷胚温度低;没成想,却烧出了能用、能看的彩瓷。

    看到了希望,孙圪垱各家主兴高采烈,加大烧钱力度。又花了一年时间改善,才烧出能卖的彩瓷器。彩瓷好看,黄、绿、白、赭、蓝、黑,五颜六色,光彩夺人目。

    彩瓷比白瓷贵,市场不接受,王思泰只好用普通白瓷的价格售卖。效果不好,寒门与商贾之家,更愿意用白瓷。被逼无奈,王思泰只好将这些珍贵又好看的彩瓷器,卖给农夫家,以减少亏损。走到这一步,孙圪垱欲罢不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新品上市,本身品质不稳定,废品率高,需要连续制作,以改善制作方法、条件,挑选、控制材料。

    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作出彩瓷器,却卖不上价,陶彩与王思泰伤透脑筋,整天与工匠、伙计呆在一起想办法。家用彩瓷器行情不好,就制作好看的彩瓷人、彩瓷马,甚至彩瓷骆驼等,期望吸引富贵人家的眼光。市场依然不屑一顾,工匠、伙计认为靓丽的彩瓷器,竟无人问津。自开瓷窑以来,凡是废品,均砸成碎瓷,嵌入孙圪垱村的围墙。眼看着白瓷墙快要变成六色墙,还是没有销路。

    作为商贾,王思泰的心境相对平和,虽然苦恼,还不至于影响生活。陶彩不同,彩瓷器就是他的人生,手艺再好,市场不认可,还是失败。作为一名工匠,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拼命提高手艺,不但要提高自己的手艺,还要提高其它工匠、杂匠的手艺。

    工钱不多,要求太高;不少非核心工匠、杂匠,不愿意再干下去,纷纷离开邙塬瓷窑,找寻收入更高的机会。陶彩烦恼,也无可奈何;白瓷收益不高,彩瓷赔钱,又能开出多少工钱?

    陶颜很怕见人,害怕被人耻笑为叫花子瓷匠。还好,陶颜陶老爷子支持,孙圪垱各家主不得不支持。陶颜整天沉浸于痛苦之中,用愤懑打磨技艺;不然,做什么呢?

    这一痛苦,又是若干年,陶彩从意气风发的青年人,蜕变成愁眉苦脸、破衣烂衫的中年人。

    开元二年(七一四),陶彩迎来转变的机遇。这一年九月,皇帝觉得权贵、官吏的生活奢靡,需以厚葬为诫,制曰:

    “宜令所司据品令高下,明为节制:冥器等物,仍定色数及长短大小;园宅下帐,并宜禁绝;坟墓茔域,务遵简俭;凡送终之具,并不得以金银为饰。”

    皇帝有制约束,权贵不敢违背,需要寻找替代品,以显示与众不同之尊贵。一些权贵看中彩瓷器,出高价定制陶俑、陶像,以为冥器。陶彩与众工匠顿时陷入癫狂,如果抓住机会,让彩瓷器入权贵之眼,这些年所花所费,将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回报;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众人知道结局:惟有放弃,另寻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