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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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五章 路断路通(中)

    景龙二年(七零八)冬,杜审言卒。

    杜审言病危,宋之问、武平一等探问病情,审言回答道:

    “甚为造化小儿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见替人。”

    失望于人生最后一次长安之旅,杜审言葬于洛州偃师首阳之东原。石城酒楼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致使相关赝品大卖,穷书生小院收获颇丰;康元石、石暮雨伴同一众意犹未尽的贫、富书生,前去吊唁。

    站在杜审言墓碑前,康元石似有明悟,如果说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代表一个时代,陈子昂、杜审言、宋之问、沈佺期等又是另一个时代。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去世,这个所谓的时代也就结束了。文章四友中,崔融、苏味道业已去世,只剩下李峤。他们大多没有皇帝、宰相的天下功业,凭什么代表一个时代?

    康元石还知道,皇帝敕:中书、门下与学士、诸王、驸马入阁守岁,设庭燎、置酒、奏乐。不知道,那些学士,那个辞旧迎新的时刻,能否想起杜审言?

    布置妥当三受降城防御,张仁愿带大军撤回河南。期间,不时有小股突厥轻骑,翻阴山犯边,被轻松击退。几次小胜,初显三受降城威力,边军信心大增。如果达到张仁愿的预期,突厥不敢度山狩猎、放牧,朔方不再遭受劫掠,可减镇兵数万人,岁损费亿计。

    秋七月癸巳,以左威卫大将军、朔方道大总管张仁愿同中书门下三品。

    皇帝的敕超出张仁愿预料,两年之间,修了三座小土城,竟然从小小的刺史,擢升为宰相?回想当初,以殿中侍御史居洛阳,看别人升官发财,而被诸公遗忘于朝堂角落。人生如戏啊!一场硬仗都没打过的将,自己?

    这是自嘲,真正该担心的是皇帝的心思。皇帝给高位,未召自己回京师,为什么?入仕以来,张仁愿均以做事、做人的心态,分析、判断自己的职位。到了宰相层次,以前的思路完全无用,不明白就是不明白。该怎么办呢?宁可糊涂,也不轻易表态。皇帝还不错,没让自己比照韦待价,任职被人嘲笑的职位,不得不出兵打仗。一次败仗,毁掉一世英名,落得个两手空空。

    坐的椅子不同,得到的、人家想让你知道的传闻,不尽相同。张仁愿所知突骑施反叛内幕,内容更加详实;是不是真正的内幕,真不知道。

    当初,娑葛与其父故将阙啜忠节不和,多次相互攻击;忠节人少势弱,不能抵挡,金山道行军总管郭元振奏追忠节入朝宿卫。忠节行至播仙城,经略使、右威卫将军周以悌劝说到:

    如你这般入朝,仅一老胡耳;无部族在手,非但宠禄不保,死生亦制于人。若厚赂宰相宗楚客、纪处讷,请留西域,发安西、吐蕃兵击娑葛;再请阿史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郭虔瓘发拔汗兵以自助。击败娑葛,保全部族,再入朝堂,境遇当全然不同!

    阙啜忠节以为周以悌给出的谋略极为高明,派使者前去京都,贿赂宗楚客、纪处讷。郭元振得到消息后,上疏以为,如此漏洞百出的筹谋,不可能成功,极力反对。

    宗楚客等排除异见,建议皇帝:遣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忠节,侍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将军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发甘、凉以西兵,兼征吐蕃,以讨娑葛。

    娑葛使者娑腊献马在京师,得到消息,飞骑报娑葛。于是,娑葛各发五千骑,共二万骑,出安西、拔换、焉耆、疏勒,入寇。郭元振在疏勒,于河口立栅自保,不敢出兵。阙啜忠节到舒河口迎接冯嘉宾,娑葛派兵奇袭,生擒忠节,杀嘉宾,擒吕守素于僻城,缚于驿柱,剐而杀之。

    娑葛送书郭元振:我与大唐无怨,但仇阙啜忠节。宗尚书受阙啜贿金,想冤杀我部族,冯中丞、牛都护相继而来,奴岂得坐而待毙?又听说阿史那献要来,徒扰西域军,怕是再无宁日,乞大使商量处置。”

    郭元振上奏娑葛书。宗楚客怒,奏郭元振有异图,欲将其召回定罪。郭元振不敢归京城,让其子郭鸿走间道具奏其状,乞留定西。

    张仁愿召集朔方军各将官,分析西域战事。众将均认为,若唐军强如太宗时,宗楚客的谋划无纰漏,乃上上策,不可能让突骑施娑葛坐大。然而,以唐兵今日之羸弱,贸然出兵,必然让娑葛得到更多好处,更加嚣张。至于其中的利益纠葛,无人提及。

    入冬以后,突厥默啜再次度大漠、越阴山,寇三受降城。突厥先锋讨不到便宜,无法立足,又退回漠北。如此三番,三受降城威力显现,达预期目标;突厥进击无果,息兵罢战。

    景龙三年(七零九)春正月,以左威卫大将军、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仁愿,摄右御史台大夫;张仁愿终于有机会,进入京都长安。

    大唐风险最高的职位,非宰相莫属;三受降城足亦,张仁愿不打算多做什么。无欲则刚于朝堂之上,不惹麻烦,也不会有麻烦上身。还是要考虑皇帝的想法,否则的话,会出无数麻烦。朝议西域战事,张仁愿的见解即朔方军意见:不知西域军情,不能乱提建议。然而,将士强,当进击,分而治之;将士弱,则羁縻,以待来时。皇帝敕:

    周以悌坐流白州,复以郭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册为十四姓可汗。

    皇帝一定有事右御史台,否则,为何让自己回京?张仁愿不愿意多事,也不能不做事,只能约束右台御史,凡事按规矩,不能乱搞。御史特殊,经常听风就是雨,掀起无边风浪,配合朝堂诸公。张仁愿坐镇,自然不会允许。

    侍御史勒恒、监察御史李尚隐弹劾宰相崔湜、郑愔,大坏选法,脏贿狼藉。证据确凿,以张仁愿的秉性,不能阻拦。

    夏五月丙戌,崔湜、郑愔坐赃,崔湜贬襄州刺史,郑愔贬江州司马。

    秋七月,突骑施娑葛遣使请降;庚辰,拜钦化可汗,赐名守忠。

    秋八月庚寅,吐蕃赞普遣其大臣尚赞咄等千余人逆金城公主。

    乙未,皇帝亲送左威卫大将军、朔方军总管、同中书门下三品张仁愿于通化门外,制序赋诗。

    稀里糊涂走一遭京城,坐看娑葛请降、吐蕃赞普迎亲,崔湜、郑愔坐贬。张仁愿真不明白,皇帝让自己进京的涵义所在。好处是,终于放自己回朔方,京城不是生活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