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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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二章 惊变长安(上)

    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新年,天气依旧朝着人们最为恐惧的方向发展,从关中到河南再到河北,持续大旱。整个北市,地面干得冒烟;为了减少灰尘,不得不雇人每天洒扫几遍。老头们的大无畏全然不见,整天忧心忡忡,关心粮价多过皇帝、突厥。大槐树下很想让老仙卜一卦,看看灾荒到底会有多严重。老仙做恐惧状,连连摆手、摇头:

    “你们想我死啊!这种天灾谁能算,谁又有胆量算?搭上自己的命,都未必有结果;要我看啊,把你们这群老不死,连带大槐树,全部祭天送给昊天大帝,差不多能有结果!”

    老头们当然不信老仙的鬼话,不过,祭祀活人是禁忌,没人再敢提这个话题。饥荒时期,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唯有想方设法找粮食。张仁愿督促州府官吏与府兵,加快清查速度,务必从权贵人家罚来更多粮食,以备灾荒之需。

    春二月丙戌,皇帝遣武攸暨、武三思诣乾陵祈雨。既而雨降,上喜,制复武氏崇恩庙及昊陵、顺陵。

    庚寅,敕改诸州中兴寺、观为龙兴,自今奏事不得言中兴。

    这是明显的信号,皇帝否定中兴即是否定五王神龙革命,承认武周正统。张仁愿还是搞不清楚内幕,但可以肯定,皇帝被迫参与神龙革命。

    关中下雨了。仅仅是关中,老天丝毫没有眷顾河南、河北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夏收怕是凶多吉少。干旱的田地,除了浇水,别无它法。孙圪垱召回大部分子侄,回村浇地。虽然圪垱有蓄水,不惧干旱,还是比不过雨水的滋润。缺人、缺牛,注定每个人都要辛劳如牛。像孙圪垱这样的田地,还是少数,大部都是旱地,饥荒不容乐观,只能寄希望于秋收。

    阎庚本以为,大雨后的持续大旱,即是自己所谓的祸不单行;谁知道,真正的祸不单行是疫疠。春夏之交,疫疠从京师开始,一直传到河南、河北。按照古老的传统,各个村子全部封闭,不允许进出;外出找食的人都躲回村子,等着朝廷救济。县里的官吏、乡老,都夸阎县令有眼光,先把粮买回来;要是现在出去,那可是九死一生。

    现在的洛阳,才真正是商贾无法行;除了粮食,别的生意再无人问津。张仁愿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沿袭旧例,控制粮价,强制要求粮商、大户卖粮。除此之外,还要运粮到周边的重灾区。总不能疫疠时期,让灾民出来就食吧!

    洛州府下手越来越狠,涉及的权贵,品级越来越高。本来,州县官吏、府兵,害怕权贵人家报复,不敢放肆。持续的干旱天气,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怨气,谁还管什么权贵,罚的就是权贵,穷人哪里有粮食?告状的奏疏越来越多,让朝堂诸公脸红。这种情况下,谁都认可张仁愿的做法,起码做到杀鸡给饥民看。权贵家的心情也不能不考虑,怎么处理好呢?

    有心人借默啜说话,提议张仁愿到朔方拒突厥。朝堂诸公一致赞同,竟无反对者。皇帝嘴里冷哼几声,知道诸公打得什么鬼主意,没办法,只能同意。

    神龙三年夏五月戊戌,以左威卫大将军张仁愿为朔方道大总管,以备突厥。

    收到皇帝的敕,张仁愿愣住了,得罪人的脏活还没完,怎么会让自己离开?因为朔方军情紧急,非自己不可,还是另有原因?

    想了一晚上,张仁愿终于想明白,有人担心自己过于强势,清理不法过程中,建起自己的势力,分润太多商贸利益。张仁愿感到屈辱,不由得愤怒;难道,自己辛苦几十年,竖起的人设,朝堂诸公根本不在乎?既然诸公有如此想法,到朔方很可能是过度。非常时期,不方便以洛阳之过搞掉自己;等灾情过去,洛阳恢复秩序,随便找个借口,自己的官涯从此结束。张仁愿从床上猛地坐起,头脑异常清醒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张仁愿化妆跑到北市,找老仙。这么多年过去,老仙的年龄看起来一直没变,跟自己差不多。张仁愿皱眉,问道:

    “我说老仙,你多大年纪了?”

    老仙嘿嘿一笑,说道:

    “你等一下!”

    找了好久,找到那张皱巴巴的户籍纸,欣慰地说道:

    “刚过四十四,不到四十五!”

    张仁愿不好再问下去,心里估计,差不多九十岁了吧!话题转到正经事,与老仙嘀咕几句,如此这般,然后扮成过路的年轻老头,混入大槐树下。

    以老仙这么多年的经验,轻松操纵论战话题,从最热的饥荒、疫疠,转回到东突厥,如何防御突厥人无休止的劫掠?讨论起朝廷大政方略,大槐树下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讲。张仁愿与老仙,除了戳心、挑逗,激起论战情绪,自己不参与论战。到了餔食时刻,张仁愿心满意足地回到州府,准备离开洛阳赴任朔方。

    生活在皇宫,吃喝不愁,本来与灾荒毫无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婉儿感觉很不好,总觉得压在头上的那片水幕异常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屯卦,上坎下震,婉儿一直勘不破其中的道理。现在又遇到这种情况,想远离皇宫,却阻碍重重,怎么都逃不掉。

    回到长安,太子重俊成为众矢之的;韦皇后以太子非其所生,故恶之;武三思怕太子权势过大,亦忌之。安乐公主与驸马武崇训常常陵辱太子,或呼其为奴;不仅如此,安乐公主言于皇帝,请废太子,立自己为皇太女。

    上官婉儿实在忍受不下去,悄悄找到皇帝,直言到:大唐每朝的第一位太子,总是命运悲惨。现在,安乐如魏王泰,太子重俊如前太子承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一定出乱子!皇帝问:

    “如之奈何?”

    婉儿明白,怎么做都难逃厄运;旧事重提,希望出宫、出家,比丘尼也好,女冠也好,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最好。一如既往,皇帝不许。婉儿觉得走投无路,唯有自绝,用簪子刺破脖颈,血流如注。皇帝发现的及时,立刻让太医止血、救治,婉儿没有大碍,仅仅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清醒过来后,婉儿大哭,请降为宫女;皇帝再三思虑,将其从昭容降为婕妤。用尽心思,还是人在牢笼、水幕,婉儿能做的,只有小心再小心。

    六月丁卯朔,日有食之。庚午,雨土于陕州。

    婉儿感觉到,皇宫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形势向着自以为最坏的方向发展,而且没有任何阻滞、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