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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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一章 钱恶滥民艰难(下)

    神龙二年(六九六)冬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鸣沙(宁夏中卫),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军败,死者六千余人。丁巳,突厥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牧马万余匹而去。免沙吒忠义官。

    丙戌,皇帝以突厥寇边,京师旱,河北水、大饥,减膳,罢土木工。苏环存抚河北。

    武周革命前夕,酷吏初显锋芒,武德县好多官吏被抓,阎庚这种贤良,得到机会,自荐入仕为县尉,从九品下。整个武周时期,升官路径以告密、整人为最佳。王岳丈与王老女总是告诫阎庚,有得必有失,天下没有便宜的买卖。想得到必然付出,而官场不同商场,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该付出的时候,可能是身家性命。

    恐吓的话听得多了,阎庚自觉不自觉,变得谨小慎微,做事兢兢业业,不敢越雷池一步。为了避免麻烦,阎庚学张仁愿,尽量不与同僚交往,更不要说去奉承县令、县丞。因此,这个九品芝麻官,做得四平八稳。县衙如流水,尤其武周期间,变幻更加莫测;有人升官,有人跑到有钱途的地方,更多的人进牢狱。官来官往,惟阎庚岿然不动如山,没有耀眼的功绩,同样也没有大的纰漏,考绩结果总是中等。

    多年以后,阎庚发现,武德县的官都没有自己任职时间长,竟然成了积年老吏。没有人更熟悉县里的情况,所有同僚,包括县令,遇到不明之事,都要请教。武周后期,某县令想安排僚属,阎庚挡了人家的道。为此,县令将阎庚提为主薄,从九品上;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升官。很多年后,阎庚才明白,县令不得不花心思升他的官,因为找茬贬为庶民,比升官更麻烦。

    岳丈、岳母离世的时候,都劝阎庚,要不致仕回家,好好养孩子,这破烂官还是不做算了。王老女大力支持丈夫,家里有官,没人敢欺负;乡邻也支持,不说得到什么好处,起码能得到公正、公平。

    张仁愿升官,阎庚等来机会,跃升为从七品下,迁往河北一小县做县令。县里有户一千,口四千,刚刚达到下县标准。县小官少,朝廷认可的官计有:令、丞、主薄、尉各一,共四人,其他都是吏与乡、里长,不能算作命官。

    阎县令没赶上好时候,今年夏、秋,河北大水、饥,朝廷派人存抚。这与阎县令无关,不到五千人的小县,即便饥民闹事,完全可控;存抚使首先要关照民风彪悍之地,与人口较多之地。阎庚带着三位命官巡查家当,仓库里空空如也,连仓鼠都就食他乡。阎庚无语,没心情问苍天,转头问县吏:

    “以前遇到饥荒,县里怎么应对?”

    吏曰:

    “咱们县小,先放粮,仓库空了,等救济。”

    阎庚叹气,这不是等着饿死人?没有丝毫头绪,没有惯例可寻,阎县令将乡、里长找来商量。所有百姓称之为官的,坐在一起,二十多人。阎庚心想,怪不得以前总是听说,暴民杀县令,开仓抢粮。就这几十人,能挡得住饥民?做梦都不要去想。问过乡、里长,答案一致,实在熬不下去,再外出就食。

    阎县令叹口长长的气,给众人讲救灾故事,讲武德县如何救灾。故事结束,对众人讲:你们看天气,不知道旱到什么时候。前两年大雨,这次旱灾不会轻;所谓的祸不单行,说得就是我们。如此局势,还是先凑钱外出买粮为上,让大户人家将家里的粮食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把粮吃光了,就咱们县这几千人出去就食?人太少不管用,没人会给咱们粮。

    众乡、里回去后反馈,大户人家没多少现钱,倒是有不少帛、布,因为洛阳严打,运不出去,积压在家。阎庚一拍大腿,乐了,张仁愿又给自己做好事,别人运不出,自己可以啊。于是,义正辞严地说道:

    “让咱们的百姓不要急、不要怕,不是还有本令在吗?”

    阎县令满口答应,让大户人家将帛、布、钱先捐出来救灾,以后用租庸调抵扣。乡、里长害怕饥民,回去后恐吓各大户,保证不带饥民吃他们家粮食,大户才战战兢兢,将钱、物捐出。

    阎县令让县丞守家,自己带着衙役与一干挑选出来的侠士,先将货物陆运至漕渠,再乘船到洛阳。不用打扰张仁愿,凭阎庚自己的关系,直接在大足新潭换成粮食。回去的路不太平,幸好事先安排好县尉,带人接货,不然的话,粮食一定被劫。

    回到县治,阎庚松口气。过了第一关,百姓对自己有了一定的信心,后面的麻烦事好办得多。

    既然灾荒已经降临,大槐树下本着大无畏的精神,不叹气、不惊慌,反而关心起突厥。是不是突厥也遭灾,默啜才带人劫掠鸣沙(宁夏中卫)?有商贾带来消息,汉军战死几万人,不是官方所说的六千人。不管死多少,总之一句话,打不过。汉卒孱弱,由来已久;本以为这么多年休养生息,汉卒强过突厥才对,谁知道,还是不堪一击。跟在后面的,无非是叹息,咒骂,以及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其中,不乏好听、好笑的讥讽。

    话题转到商贾,众老头群情激昂,分成几派,论战苦力与商贾。有人说,灾荒时节,就该抑制商贾;说这些话的,大多是致仕官吏、贩夫走卒。商贾说,这时节就该繁荣商贸,死钱才能变成活钱,才会有粮食。总之,一如从前很多话题,不可能有公认的结果。

    不是所有商贾都受限制,清风丝帛店是受益者之一。灾荒期间,租庸调所用绢、缣、布生意不好,反而关陇小商队的购货量直线上升。这些小商队都是自己运货,不需要苦力,所以畅通无阻。去年以来,关陇破落子弟组建的商队越来越多,他们行商洛阳至陇右,用时二月左右,周转快、批量小。李始估计,赚钱的小商队多,赔钱的少。但是,还是有不少人家嫌利薄,转去其它行当。能坚持下来的,贩运量不断增大,支撑起数家与清风店类似的小店铺。

    李始从失去信心到重新找回信心,用时一年。从店铺收益看,没有本质改变;最起码,众股东看到前景,不再指责李始,连织染坊的巧手匠都不再叫嚷。

    王思礼真的成为王老掌柜,快七十的人了,基本不管事。王元翼年轻一些,自从清风丝帛店有起色后,也不大愿意到店铺走动。整个孙圪垱商贾,渐渐由“正”字辈接手。其它几房也一样,虽然“元”字辈普遍身体不错,也都厌倦了无休止的繁琐之事,将家事转交给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