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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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日出清雪(下)

    神龙元年(七零五)春三月乙酉,睦州(杭州)暴寒且冰。

    夏四月,雍州同官县大雨雹,杀鸟兽;水,漂民居五百家。

    清风丝帛店采用全新薪资方案,几个月过去,店铺总收入丝毫没有变化,薪资总额自然不会变。变化的是每个伙计的实际收入,大部分都没有变,少部分人增加,数人大减。这与商贾天赋有关,无关辛劳,而李始自己的收入不可能变。一众伙计热了数月的心,又冷下去,毕竟只有少数人得益。

    夏六月,河南、河北州十七大水,漂没人居。

    秋七月甲辰,洛水溢,坏民居两千余家,溺死者甚众。

    八月戊申,以水灾,令文武官九品以上直言极谏。河南、洛阳两县百姓,被水兼损者给复一年。

    朝堂不平静,大槐树下眼花缭乱,想不明白,皇帝、皇后、朝堂诸公,整天忙什么。清楚的是,灾荒似乎又多了。本以为新皇即位,风调雨顺;天不遂人愿,受苦的还是百姓;官吏还算勤勉,没有传来外出就食的消息。张仁愿运气不错,幽州灾情不重,自己又经常巡查,地方官吏不敢明目张胆地盘剥百姓。不过,常平仓、义仓的粮食少掉大半,这不是好兆头;其它灾荒较多的州县,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长安东市惨淡,毫无起色;火爆了几个月的商铺,再次回冷。皇帝住东都,不回来了?洛阳南市行情不错,商贾心里却不踏实;要是皇帝再回京都长安,生意怎么办?一部分家底丰厚、财货充足的商贾,看中长安东市。既然心有不安,买间铺子备用,总不会错吧!

    石城酒楼红火了一段时间,自则天大圣皇帝迁入上阳宫,生意一落千丈,所有的公卿,连影子都看不到;普通读书人也变了性子,很少光顾。康元石心里焦急,外出打听后才知道,数千白衣公卿因为攀附二张,打入牢狱。看来,酒店生意不能再指望读书人,还是要依着既定办法,转向南北市商贾。经过这些年发展,洛阳商贾不缺钱花;虽然朝廷诛杀、流窜大批酷吏,还是心有余悸,轻易不敢乱花钱。无奈,康元石在酒楼侧面开新门,专供商贾进出。侧门看起来陈旧,饭厅、客房也不豪奢;仔细品味,有岁月沧桑,有淡淡书香,简洁、厚重,如命运长河,似传承久远的寒门书房。

    新一代商贾与前几代迥然不同,个个满腹经纶,不识字轻易不敢开口。言必之乎者也,不然的话,没人愿意与你谈生意;即便是胡商,学问也不比康元石差。时移世易,时代不同了。一批相熟的客商,对酒楼格调很满意,低调而隽永,这才是谈生意的好地方。那些留存已久的墨宝,瞬间升价,不少商贾愿意高价购买。康家自有规矩,只可远观,不能摸、不售卖。再三央求之下,康元石给这些未来收藏家,指出一条明路;正品难得,有赝品啊!介绍相熟的书画匠,与之相互认识。

    赝品利益巨大,石城酒楼有自己家准则,不沾那些东西;要是坏了名声,损失更大。为了门面,酒楼也有很多赝品,怎么把赝品做真呢?有办法。洛阳有数位顶级书画匠,圈子里约好,巧手匠只做真赝品,数量限制为单件。真正的赝品生意,由次一级的书画匠做,一般水平根本无法区分;而真正的高手,才能区分出赝品与真赝品的差别。像石城酒楼一样,保存真赝品的人,绝对不对外出售。

    过了八月,康元石终于得到那些白衣公卿的准确消息,关在洛阳各牢狱;据说,苦不堪言。康元石托关系,想进大牢一趟,看看那些熟悉的文曲星。石暮雨听说后,坚决反对,大好青年,还有无数好日子过,怎么那么想不开,去大牢?要去,也是娘去。娘年纪大了,不怕死,勉为其难,替你走一趟。康惠澄、康元石父子齐上阵,怎么都劝不住。

    石暮雨六十来岁,焕发第二青春。当年在莫愁坊作妈妈,那些相熟的洛阳少年,长大后命运多舛,死的死、窜的窜。多年不见,以为早已去世,今年竟然见了数十人。皇帝即位后,为“冤案”昭洗清雪,很多远窜的老少年,找到机会重返洛阳。皇帝制曰,归还家产;实际上,能计入账册的,少之又少;放到现在,不值几个钱。以他们现有身家,不可能再去莫愁坊那种地方挥霍。

    听说石暮雨还在,老少年结伴到石城酒楼,回忆往事。当年酒楼开业,他们还组队来花钱,给石妈妈助兴。看到一个个比乞丐还沧桑的老头,石暮雨糊涂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些人?不是来蹭饭的吧!费了不少口舌才想起来,都是想当年闻名洛阳的显贵公子。石暮雨恸哭,自己的旧识都这样了,自己还不够老吗?洛阳老少年集体失声,为自己的遭遇、为自己的青春,痛哭流涕。如果还是当年的年少无知,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现在又能怎么样?混吃等死而已。

    此后,老少年将石城酒楼作为据点,常常三、五成群,到这里坐坐,谈从前故事,忆曾经风流。石暮雨与康惠澄同样无所事事,经常陪他们聊天,竟然成为好友。

    石暮雨惦记那些白衣公卿,化妆成农家老妇,进监狱探望。据说,他们的罪行很严重,攀附、谄媚二张,谁都不知道什么后果。狱卒也不在意这些人,随时可能掉脑袋,又没多少钱孝敬,管他们怎么样。牢狱有牢狱的规矩,有钱人过有钱人的日子;没钱人过穷苦人的生活,谁在乎你曾经的辉煌?

    看着凄惨的宋之问、沈佺期,石暮雨又哭了,搞得两人不明就里,哪里来的老妇?哽咽着讲了老半天,才说明白,原来是那个识字掌柜的娘。这种危机时刻,能冒生命危险前来探望,很不容易,不可能做得更好、更多。

    沈佺期哀怜年幼的两子一女,请石暮雨找关系帮忙。这没问题,石暮雨出面,沈家韩娘子出钱,将三幼童赎出。

    最倒霉的要算杜审言,弄清楚是识字掌柜的娘,自嘲道,自己这是第几次了?进牢狱数次,再来一次无妨。虽不悲情,却是说不出的落寞。石暮雨也不明白,他们这群人到底怎么了,总是被关进牢狱?还有那个倒霉的陈子昂,莫名其妙死在大牢。官府给的罪名,没人相信,除了定罪,没有任何意义。

    秋八月丁丑,皇帝幸洛城南门,观斗象。

    冬十月癸亥,皇帝幸龙门。

    乙丑,猎于新安。

    冬十一月己丑,皇帝幸洛城南门,观泼寒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