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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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命运之抉择(上)

    安僧达千辛万苦回到洛阳,不顾旅途劳顿,拉着康惠澄,到石城酒楼喝闷酒。石暮雨也无事可做,陪两人吃喝。因为有约定,安僧达不能提孬蛋、杂罗,也不愿意提南行的所见所闻,只能仰头喝酒,低头叹气,不断唠叨,赚钱干什么,赚钱有什么用。这简直是怀疑自己的人生,否定商贾的存在。康惠澄夫妇乐了,此前一段时间,两口子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只是觉得再去打拼不合适,该多养几个小孩。现在轮到安僧达发愁,两口子很想知道,他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值得期待。

    所有人都知道,现今世道,没几个人敢花天酒地,都怕酷吏抓人,所以才有“钱何用”之问。大槐树下以为,圣神皇帝革唐命成功,一定会抑制酷吏,像陈子昂所奏:宜缓刑崇德,息兵革,省赋役,抚慰宗室,各使自安。谁知,并非如此,酷吏没改行,人数更多,手段更多,诛杀、流放的人更多。

    除此之外,圣神皇帝依旧想尽各种方法,招揽天下之士。策贡士于洛城殿,扩大岁举、制举之规模,数倍于高宗、太宗朝,天下读书人为之欢呼雀跃。

    圣神皇帝亲自引见官员举荐的贤能、自举的供奉官,无问贤愚,悉加擢用,高者试凤阁舍人、给事中,次试员外郎、侍御史、补阙、拾遗、校书郎。试官自此始。时人为之语曰:

    “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欋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

    有举人沈全交续之曰:“糊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

    御史纪先知擒之,劾其诽谤朝政,请杖之朝堂,然后付法,圣神皇帝笑曰:

    “但使卿辈不滥,何恤人言!宜释其罪。”

    能从这个渠道进入朝堂者,至少出身寒门,真正的黎民百姓还是要走铜匦投书这条路。

    圣神皇帝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世英贤亦竞为之用。

    张仁愿算是最早一批走自举擢升的官吏,看着闹哄哄的朝堂,倍感压力。再这样蹉跎下去,哪里还有自己的机会。市井传言:

    神圣皇帝令人自举供奉官,正员外多置里行、拾遗、补阙、御史等,至有”车载斗量”之咏。有御史台令史将入台,值里行御史数人聚立门内,令史不下驴,冲过其间。诸御史大怒,将杖之。令史云:

    “今日之过,实在此驴,乞先数之,然后受罚。”

    御史许之,令史谓驴曰:

    “汝技艺可知,精神极钝,何物驴畜,敢于御史里行!”

    于是羞而止。

    张仁愿焦躁不安,时常怀疑自己所选的路,真的能走下去吗?时法官竞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俭独存平恕,被告者皆曰:

    “遇来、侯必死,遇徐、杜必生。”

    看到酷吏所作所为,以及徐有功、杜景俭等人的艰难,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像酷吏那样审案,不是所愿;像徐有功那样与酷吏博弈,同样不是所愿。与其陷入不可知的漩涡,不如现在平平安安。最大的可能,这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又怎么样呢?在如此喧嚣的朝堂,能定下自己的心,很不容易;张仁愿自鸣得意,算是自我安慰吧,从此以后冷眼看酷吏。

    酷吏杀人太多,人人自危,该有的反击自然而来。最奇怪的是薛怀义,这批特别擢升的官吏,最有权势的是他,武家兄弟、朝廷大臣都以他为尊,却没多少恶行传出,最多也是横冲直撞,殴打道士。做事中规中矩,没有耀眼的功绩,也没出大的纰漏。所以,暂时没有朝臣找他麻烦。

    以来俊臣、索元礼为首的酷吏,得罪人太多,遭到的反噬也多。有意思的是,来俊臣带头,休糠糟妻,强娶大族女;如果不从,便罗织罪名,逼婚。大槐树下疑惑,酷吏为什么休妻?完全没有必要,难道,大族女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恐怕不仅仅是嫌弃糟糠妻,而是另有打算。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最先被扳倒,有人告其谋反,审定罪名成立,诛杀。又有人告文昌右丞周兴,曾与丘神勣密谋造反,神圣皇帝命来俊臣审理。因为是乡党,来俊臣请周兴到家里喝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来俊臣叹息道:

    “周公,我们雍州人,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你在外做官不缺钱,不知道乡党的苦。想当初,我没饭吃,与一伙兄弟经常出去盗窃,总是被抓。牢狱也怪,没几天就把我赶出来。后来,跑到和州,送狱后不再放我出来。全靠圣神皇帝圣明,给出一条活路,我才得以出狱,到洛阳为官。你明白,我们的荣耀来自哪里;所以,我辈理应为圣神皇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来,干杯!”

    干完后,来俊臣问周兴:

    “周兄,囚犯不认罪,有什么好办法?”

    周兴笑着说道:

    “简单,取大瓮,以炭火围四周炙烤;令囚犯入瓮,什么罪名都会承认!”

    来俊臣让侍从取来大瓮,如周兴所说,用炭火围住烤,然后对周兴说:

    “周兄,有内状推史,请君入此瓮。”

    周兴惶恐,叩头服罪。法官依法判周兴死刑,神圣皇帝因其功,赦免死罪,流行岭南,中途为仇家所杀。

    索元礼坐赃贿,被关进大牢;法官审案,索元礼拒不认罪,法官曰:

    “取公铁笼来!”

    索元礼最有名的酷刑,名铁笼赩囚首,加以楔,可至脑裂死。索元礼深知酷刑的残忍,当场服罪,流死岭南。

    傅游艺因首倡革唐命有功,擢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一年之中,其官衣颜色从青、绿、朱及紫,时人谓之“四时仕宦”。亲信告密,傅游艺梦到登上湛露殿。酷吏将其抓捕入狱,自缢而死。

    接连几个酷吏获罪死,并没有影响到其他酷吏的情绪。来俊臣跃居为首领人物,与其党硃南山辈总结经验,造《告密罗织经》一卷,将酷吏的声望推到巅峰。这个时代,官多,犯罪的官也多,罗织之热情高涨。

    张仁愿曾经翻看过来俊臣之流的档案,发现这批读书不多,甚至不识字的官吏,因为早年特别的经历,对达官贵人有种常人难以理解、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是因为这种异常仇视,他们才能想出那么多酷刑,才能对看不惯的人罗织罪名。只要认定你有问题,证据对他们来说只是必须的过程,从来不是判案的依据或阻碍;如果需要,酷刑一定能取得任何口供;如果有人还是不屈服,那也是因为刑具不够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