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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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时移世易(三)

    垂拱四年(六八八),春二月,诏司属卿王及善、司府卿欧阳通、冬官侍郎狄仁杰巡抚赈给。

    天下饥三个字没人敢乱用,既然用,表明饥荒严重,州县资源不足,需朝廷统筹赈给。大槐树下达不到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只能道听途说,揣测灾荒的程度。

    二月庚午,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之使,凡役数万人。

    饥荒期间造明堂?年轻老头觉得古怪,四处打探,大致明白其中的道理。凡京都营缮,皆下尚方监(少府)、营缮监(将作)共其用。凡工匠,以州县为团,五人为火,五火置长一人。四月至七月为长功,二月、三月、八月、九月为中功,十月至正月为短功。雇者,日为绢三尺,内中尚巧匠,无作则纳资。

    预估,明堂年底完工。其中,工匠的劳役,岁二十日,闰加二日。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调,三十日者租、调皆免。超出五十日者,朝廷出资钱以酬雇。工匠日赚绢三尺,收入不菲。

    除此之外,洛阳商贾、居士捐钱,在各里坊建释庙,在龙门雕佛像。大街上的乞丐、流民大减,要么出家做和上、女尼,要么建庙赚钱。据说,整个中国都在盖庙,吸收不少工匠、流民。出家可以减免税赋,很多穷人,皈依我佛,以求温饱。大槐树下清楚,关内、洛州,人口多,无闲田分配;其他地方的情况不清楚,也许很多下田,灾荒之年无收成。如果都是上田,说实在话,也不会有这么多灾荒。

    据说,朝堂上为明堂选址,激烈争吵,太后一言决之。由僧薛怀义主持,或许是不得已而为之。朝堂不远,内里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市井。大槐树下知道,一批朝臣拥护太后,一批忠于朝廷玉玺;人数最多的一批,各怀心思,有坚定维护李唐者,有投机取巧、左右逢迎者,怀着某种心思火中取栗者。总之,朝堂很乱。酷吏还在抓人,牢狱狭小,诛杀、流窜,都不足以清出更多地方。

    夏,四月庚午,雍州人唐同泰得瑞石于洛水,文曰:

    “圣母临人,永昌帝业。”

    奉表献之,太后喜,命其石曰“宝图”。

    五月戊辰,诏当亲拜洛,受“宝图”,有事南郊,先谢昊天;礼毕,御明堂,朝群臣。命诸州都督、刺史及宗室、外戚,以拜洛前十日集神都。

    五月乙亥,太后加尊号为圣母神皇。

    六月壬寅,作神皇三玺。

    秋,七月丁巳,赦天下。更命“宝图”为“天授圣图”,洛水为永昌洛水,封其神为显圣侯,加特进,禁渔钓,祭祀比四渎。名图所出曰“圣图泉”,泉侧置永昌县。

    洛阳城一分为三,河南县、洛阳县、永昌县,官吏又多出不少;现在官多、宰相多,再多几个也不显眼。又有新的传言,太后召宗室朝明堂,诸王因递相惊曰:

    “神皇欲于大飨之际,使人告密,尽收宗室,诛之无遗类。”

    宗室惧,不敢来洛。大槐树下不能谈论此类话题,都在想,神皇究竟会怎么做?恐怕,看法各不相同。

    七月戊午,京师地震。八月戊戌,神都地震。

    八月壬寅,博州刺史、琅邪王李冲据博州起兵,命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为行军总管讨之。庚戌,李冲父豫州刺史、越王李贞又举兵于豫州,与冲相应。九月,命内史岑长倩、凤阁侍郎张光辅、左监门大将军鞠崇裕率兵讨之。丙寅,斩贞及冲等,传首神都,改姓为虺氏。

    百姓害怕地震,每次震后都有大事发生。大槐树下认真讨论后,有了疑惑,搞不清前因后果,众说纷纭:究竟是“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还是借地震,“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了先例,不用猜都知道。又有不少人加入酷吏的行列,大批宗室、外戚、朝臣牵连进反叛案,这次才是真正的人头滚滚,比严打恶钱时的人头多。

    同县衙主薄八品,吏阎庚,终于擢为九品;做的还是以前的事,吏加主薄。县令头痛,够条件做八品官的人,不是进了牢狱,就是升官;条件不足之人,没有阎庚能干。多事之秋,很多士族、世家子弟,留在家里看风向,不肯出来做官。现在的行情,做官容易,清理更快,无非叛逆、贪官、不称职。换上官衣、官帽,阎庚摸摸脖子,自言自语道:

    “大好头颅,千万保护好。”

    王老丈与王老女,不愿阎庚做官。既然想做,又劝说道:

    “千万不要贪蝇头小利,更加不能乱说话。”

    阎庚觉得道理没错,却不明白如何自保,写信询问张仁愿。张仁愿的处境更加艰难,忠于朝廷、玉玺,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几个楷模,刘仁轨去世,韦思谦致仕;职位略低的狄仁杰,能力出众,官路艰辛;今天可能因功擢升,明天就会得罪他人遭贬,起伏无常,比刘仁轨年轻时还要难。张仁愿官小,因为不离朝堂,整天都有朝臣拉拢。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绝对不能站队,必须严词拒绝,因而,得罪了很多人。可以感觉到,有无形之手护佑,总是有惊无险。张仁愿想了很多,坦然以对,驳人面子而已,又没有私仇,容易对付。

    县衙的环境相对宽松,阎庚没张仁愿那么紧张。此时,无门、无派、无照应,反而成了优势,不用替人强出头,也就不会犯事。阎庚小心,独来独往,不与同僚交往,凡事必装糊涂,从不表达意见;对朝堂大事,以不懂、不明白作答案。阎庚有准备,如果县令嫌弃自己没水平,宁肯回家种地。贪污?想都没机会想。

    最初,大槐树下经常嘲笑老仙的光头,几天以后,也就习以为常。北市人来人往,没人在意一个蓍卜的秃头和上。人换了模样,招牌布幡也要换,道味十足的对联,换成释家偈语:

    “因果天定,求佛不如问心;功德无量,慈悲才能结缘。”

    算卦的客人觉得稀奇,总会发问:

    “你到底是道家人还是释家人,为什么释家打扮,蓍卜算命?”

    老仙双手合十,曰:

    “施主着相了,佛本是道,道化身佛。没听说老子西出函谷,过西域,之天竺,为浮屠?”

    也是,佛道有什么区别呢?得道之士避世,释家和上济世。释家兴盛,光头招来众多客人,老仙的生意更加兴隆。美中不足,以前讲仙风道骨,老仙维持身材消瘦;现在讲功德无量,似乎胖一些更有福相。相比庙里的佛像,老仙看起来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