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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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风雨商船路(下)

    裴炎弟子太仆寺丞裴伷先,年十七,上封事请见言事。太后召见,诘之曰:

    “汝伯父谋反,尚何言?”

    伷先曰:

    “臣为陛下画计耳,安敢诉冤!陛下为李氏妇,先帝弃天下,遽揽朝政,变易嗣子,疏斥李氏,封崇诸武。臣伯父忠于社稷,反诬以罪,戮及子孙。陛下所为如是,臣实惜之!陛下早宜复子明辟,高枕深居,则宗族可全;不然,天下一变,不可复救矣!”

    太后怒曰:

    “胡白,小子敢发此言!”

    命引出。伷先反顾曰:

    “今用臣言,犹未晚!”

    如是者三。太后命于朝堂杖之一百,长流瀼州。炎之下狱也,郎将姜嗣宗使至长安,刘仁轨问以东都事,嗣宗曰:

    “嗣宗觉裴炎有异于常久矣。”

    仁轨曰:

    “使人觉之邪?”

    嗣宗曰:

    “然。”

    仁轨曰:

    “仁轨有奏事,愿附使人以闻。”

    嗣宗曰:

    “诺。”

    明日,受仁轨表而还,表言:

    “嗣宗知裴炎反,不言。”

    太后览之,命拉嗣宗于殿庭,绞于都亭。丙申,杀裴炎。丁酉,曲赦扬、楚二州;复敬业姓徐氏,贬刘齐贤为辰州刺史,李景谌罢;右史沈君谅、著作郎崔察为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裴炎与太后斗法,让大槐树下看到了一些朝堂里的名堂,也看到了大势之下,各类朝臣的选择。太后大获全胜,洛阳局势稳定。有老头再次自夸:

    “你们看,我都说过,肯定有人精选择错误,而且不在少数。”

    有人反驳道:

    “你以为人精都有选择的余地?我看未必,身份早定,不容选择。”

    是啊,能走进朝堂,除了能力,还需要某些特殊身份。可能在弱小的时候,就必须做出某种选择。如同做生意,很多时候不得不拍脑袋做决定,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这其中,很多朝臣的举动,让人完全不理解,比如裴伷先、姜嗣宗。继续看戏,看看哪些人、哪些事必须选,如何选。此时,再没人以为,李敬业是为了大唐而高举义旗。一群被贬之人聚在一起,除了冤气就是怒气,以为饿了几年的天下人,和他们一样满腔激愤,才错判形势。在老头们看来,李唐的声誉虽然降到开国以来的最低点,还远不到天怨人怒的地步。

    李孝逸军至临淮,偏将雷仁智与敬业战,不利;孝逸惧,按兵不进。监军殿中侍御史魏元忠谓孝逸曰:

    “天下安危,在兹一举。四方承平日久,忽闻狂狡,注心倾耳以俟其诛。今大军久留不进,远近失望,万一朝廷更命它将以代将军,将军何辞以逃逗挠之罪乎!”

    孝逸乃引军而前。

    十一月辛亥,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庚申,右监门卫将军苏孝祥及徐敬业战于阿谿,死之。乙丑,徐敬业将王那相杀敬业降。丁卯,郭待举罢;鸾台侍郎韦方质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十二月癸卯,杀程务挺。初,裴炎下狱,单于道安抚大使、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密表申理。务挺素以唐之奇、杜求仁善,或谮之曰:

    “务挺与裴炎、徐敬业通谋。”

    癸卯,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即军中斩之,籍没其家。太后以夏州都督王方翼与务挺连职,素相亲善,且废王皇后近属,征下狱,流崖州而死。杀一个裴家人,还有一个,真的神奇。

    一场大戏落幕,大槐树下唏嘘不已,回顾四个月中发生的故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局中人都疯了,所作所为完全不能理解。除了疯子,被牵连入局的人,甚至搞不清楚形势,或自主、或被迫做出各种选择,以至于影响终生。徐思文是李(徐)敬业的叔父,却宁死不屈,兵败被俘;太后嘉其忠,特免缘坐,拜司仆少卿。前弘文馆直学士历阳高子贡,帅乡里数百人拒乱兵。如此等等,被诛杀的,被擢升的,应有尽有。老头们扪心自问,自己会怎么选?一致认为宁可不选。可是,非选不可的时候咋办?老仙故作高深莫测,曰:算命。还真是,此时不算何时算?还有一种选择,如高子贡一样,帅乡人自保,看清形势再说。众人看向邙山头,可以吗?

    朝臣居洛阳,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商量,却如飞蛾扑火般,扑向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前赴后继,至死不渝。值得吗?本以为朝堂因此而凋零,却发现,更多新蛾子奋不顾身,争相填坑,是不是等机会,再去扑火?有人大喊:

    “过了,过了,喝茶,不要乱说话!”

    新一批年轻老头入伙,大槐树下变化不小。茶店掌柜将凉棚改成喝茶的地方,老头们也改变习惯,各自从家里带来习惯的座椅,不再坐到地上、石头上。茶掌柜经常找人洒水、扫地,大槐树下变的干净,不再尘土飞扬。茶饮没那么讲究,与农夫泡树叶子水一样,用大瓦罐泡着喝。总不能让掌柜吃亏吧?每个人象征性交些茶钱。本届老糊涂还是保持着节俭的传统,又不得不改变,叹息道:

    “要是放在从前,那些前辈能把茶铺给砸了、烧了。什么世道?不花钱,连晒太阳的资格都没有?”

    垂拱元年(六八五),新一批官员上任,新任广州都督王世果整肃吏治,严打海盗、走私。泉州、广州、安南沿海一线,各州县同时动手,与李敬业、裴炎等有牵连的官吏、贪腐官吏,全面清理。孬蛋与李勣有旧,同样成为审查的重点;好几个监察御史不辞辛劳,翻山越岭,进入新罗。看着世外桃源一般的新罗,懒洋洋地躺在樟树下喝茶的孬蛋,都会第一时间消除疑虑,不再提那些不和谐的话题。孬蛋还是唠叨不断,劝御史送家人进山,到新罗种地;御史也认同孬蛋的观点,这里是过日子的好地方。

    从此以后,孬蛋再也不提想当初自己的光辉形象,只能与寨主、家主唠叨家长里短,唠叨怎么发财。众人突然发现,新罗有好多好东西:金、银、铜、铁。那些海商很喜欢大唐的铜钱、铜铁器、金银器,返航时总想带走一些。这里面是不是有赚钱的机会?

    火田村除了安逸还是安逸,每个监察御史都感受到陈元光发自内心的热情,就连土菜、米酒,都能吃、喝出里面饱满的情感。每个人都感慨不已,认为这是好地方,认可陈家的辛劳;将穷山恶水建成鱼米之乡,真的不易。他们不知道的是,陈元光真的是穷极无聊,寂寞到发疯,逮住一个谈诗论赋、畅谈富民强国的士人,岂能轻易放过?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应了夫子那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