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皇帝家是眼界最高、消耗能力最强的群体，没有之一；为此，汇聚了一批极品手艺人，制作出的服饰、器具、食品，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用品，举世难见。近来，皇家常驻洛阳，这些手艺人也从长安迁到洛阳，随之而来的是他们的家眷。手艺人大多隶属于内府监，在东城做工，家属就近，居住在城东。大唐的手艺人分两类，一类是服劳役的短蕃匠，水平较差；一类是收钱的明资匠，高手中的高手。

    种地的遇到灾荒，吃自家的存粮，吃完后外出就食。明资匠不同，任何家用，都要花钱去买。正常年景，他们是无冕之王，收入很高，有些甚至戴着品阶不低的官帽。靠着自己的手艺，他们可以傲视公候，想要他们的出品，排队等候，有空的时候私下制作。连年的灾荒，他们花光了多年的积蓄，才让家人勉强活下来，没有上街乞讨。

    工匠穷困的程度，从子弟的穿着上，可以直白地看出，甚至比不上孙圪垱的子弟。移居到新的城市，成年人总是慢一拍，没有少年、孩童适应的快。当成年人操着南腔北调出工的时候，少年、孩童已经学会标准的洛阳雅言，比洛阳人还洛阳。毕竟来自京城，从心底看不起本地人，为了争个高下，经常为一句话打架。小孩打架有绝招，叫人；挨打的总会找自己的兄弟、伙伴，于是，各自组队群殴。友谊就是在不断的打闹中结下。

    孙圪垱也有孩子王，是孙小豕的孙子孙正义；稍逊一头的是王柔中的孙子王正福。孙小豕、王柔中不怎么管小孩，认为像自己一样，放养即可；读书嘛，要求不高，认识些字，能算账；孙圪垱其他人家，如石头、郑玚、郑七娘、王三娘，管的都很紧，这是要耕读传家的小孩，与商贾不同。

    孙圪垱一直守着最初的习惯，每天早上练武，所以孙正义、王正福打架都很厉害。在洛阳城东，孙圪垱打出了名气，这帮少年一开口，大拇指指向孙圪垱：

    “俺家孙圪垱的！”

    小伙伴的主力来自孙圪垱，北市和其它里坊的也不少。这群少年与街头混生活的不一路，不存在利益冲突，所以和谐相处，互不打扰。少年们最大的乐趣是跟着小豕那些老头，看斗鸡、遛狗、斗蟋蟀等。

    都在城东溜达，自然会碰到一起，彼此看不顺眼，用拳头说话；于是，孙正义、王正福带头，与工匠少年群殴。打了几次后，工匠少年老是挨打，实在受不了，找人说和，找到孙小豕的狐朋狗友。孙小豕听说后，特别得意，自己的孙子辈打出名气，好事，绝对的好事。不过，有必要显示实力，欺负人可不行；小豕将这帮小子找来，狠狠揍一顿。

    打是不能再打，一方被打怕，一方被大人打怕，仇视却没消除。还是工匠家的少年有见识，主动找孙正义、王正福赔礼道歉，请吃饭。工匠少年穷，不比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候绝对是高收入家庭，零花钱不会少。缺钱，怎么办呢？有人想出绝妙主义，请喝驴肉汤，一人两个铜板还凑的出来。孙正义、王正福很不想去，却不能拒绝，这是家里的生意，大人有交代，有机会一定要带小伙伴去喝。

    就这样，两群少年厮混在一起，成为朋友。朝堂闹的惊天动地，少年们无动于衷，除了天帝崩的那七天，不敢乱来，其余时候我行我素。

    最近一段时间，吃饭的时候，王正福总是听父母商量，做什么生意好；想法多多，每次谈到最后，总是叹气做不成，因为找不到好的工匠。王思泰是王家上门女婿，很拘谨，在家里还不如儿子地位高；平常两点一线，家里、店铺，交往的也是与生意有关的商贾，几乎没有其它朋友。现在老岳丈兼老父亲要求自立门户，做什么呢？听多了父母唠叨，王正福听不下去，忍不住说道：

    “娘、父亲，我有不少工匠家的伙伴，说不定能帮上忙！”

    结果可想而知，被老娘骂的不敢再说话。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找不到点子，夫妻俩人突然想到儿子的狐朋狗友，说不定真是一条路。妻子不放心，要找兄长商量，兄长去泉州不在家，只能找小弟王元翼。王元翼交往的朋友多一些，跟王思泰的圈子没有本质区别，同样不知道怎么下手。两家亲姊弟一拍即合，认为找工匠、开作坊是最好的路子。两人都不懂找工匠的门道，从小辈着手或许是不错的办法。

    两人不敢找父亲，找到孙小豕商量。孙小豕无聊至极，整天琢磨着玩什么，子侄辈找上门，热情的有点过头：

    “这样吧，你们也不用商量了，我帮你们找门路。”

    有没有收获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事做、有意思。孙小豕让孙正义、王正福出面，请小伙伴到石城酒楼吃饭。对于这群小子来讲，莫愁坊是传说，石城酒楼是梦想，能到这里吃一顿，哈喇子都能流好多。吃到一半的时候，孙小豕走进酒楼，看到孙正义，走过去关心。孙正义正儿八经给老爷子介绍自己的朋友，顺便找个吃饭的位置。孙小豕坐下，听过介绍，与少年聊起来。小豕从小在市井厮混，说话水平不比王柔中低，逗得少年们大笑不断。期间，一个个了解，差不多问出了祖宗八代。

    了解到初步情况后，孙小豕与王思泰、王元翼商量：

    “我可以继续帮你们，先出钱，包括这顿饭钱！我老人家有钱，却不能惯着你们！”

    两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孙小豕打算每家都去拜访，就算交个朋友都好。上门要有礼物，以孙小豕的节俭，不可能上街花钱买，每次从儿子那里搞几个菜，装在食盒里，再加一包茶叶。一个人去太尴尬，一老两小最合适，有孙正义、王正福调剂，一切都显得自然。每到一家，少年出去玩，大人坐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聊天，有些人家还能喝茶。

    几十种职业，怎么选？孙小豕与王思泰、王元翼商量好久，选出香料与瓷器。香料有王家铺子香千里支撑；孙圪垱有山有地，最适合烧陶瓷。织染看上去合适，过程实在太复杂，根本没办法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