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卦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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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终结与新生(中)

    永淳二年(六八三)二月,庚午,东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轨击却之。乙亥,复寇妫州。

    三月,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司马张行师,杀之。遣胜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

    回溯去年,确实是大灾之年。今年春,洛阳风调雨顺,眼见得灾荒远去,得到的消息却是边陲不宁。大槐树下有信心,即便边陲糜烂,也不会有洛阳什么事。石城酒楼却是另一番景象,大水退去,灾民遣散,贵客也纷纷离去,酒楼重归萧条,成了晓月社喝茶、消遣的场所。

    尽管饥荒、疫疠已去,众人仍旧恐慌,不敢停止运粮。连年的饥荒,不知不觉间,晓月社积攒了大量的金银、丝帛。那些年头,可以用恐惧来描述,恐惧饥荒、饥民,所以不停运粮;恐惧官府,所以规规矩矩。灾荒之年,粮食是硬通货,其次是金银、丝帛。为了鼓励民间运粮,官府定出的价格不低,洛阳又是漕运的中心,整个北方包括关内道的财富汇聚到洛阳,一部分沿着漕渠流向江、淮。

    这个世道,只有涉足粮食的商贾才能赚到钱,不想赚都不行。所以,除了担忧灾荒是否卷土重来,还担忧这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现在的晓月社会员,生活节俭,不怎么懂得花钱,也不敢花钱。康惠澄给众人详述贵人对钱财的态度:杯里有酒马上干,有钱不花王八蛋。众人可不这么想,实在不敢花,衣服都是布衣、白衣,何谈其它?李怀璧、刘德两位社老提醒众人:

    “我们已经长成肥羊,后面不是赚钱的问题,而是如何花钱的问题。我们不是那些贵人,不敢那样奢靡。”

    “另外一个大问题,我们都是奔六十的人,经过饥荒、疫疠的摧残,脑子都不怎么正常,该考虑让位纳福了!只有静养,方能心平气和。”

    是啊,众人开始深思,以后怎么办。李怀璧告诉众人:

    “你们可以考虑隐退,但我不能离开。你们应该明白,不管为了李家,还是为了晓月社,我都不可能离开。刘公自己度量,我不给意见。”

    刘德点点头,众人也明白李怀璧的意思。

    进入夏季,天气又开始异常,雨水不足,旱。去年大雨,洛阳存储有足够的水,不会影响收成,其它地方很难说。传闻,河南、河北旱。

    夏四月,绥州步落稽白铁余据城平县反,自称月光王、光明圣皇帝,置百官,进攻绥德、大斌二县,杀官吏,焚民居。遣右武卫将军程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甲申,务挺进攻其城,拔之,生擒白铁余,尽平其余党。程务挺以功拜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

    朝廷的消息很短,初步断定,是饥民造反。不过,大槐树下连第一句话都没搞懂。“步落”还是“部落”?“稽”又是什么东西?老头们好学,自己不懂找人问,搞清楚后,纷纷自嘲:

    “没学问,真可怕!”

    “步落稽”,一曰“部落稽”,又曰“稽胡”,盖匈奴别种,刘元海五部之苗裔也。或云山戎、赤狄之后。据传,白铁余是白铁匠,姓余,所以被称为白铁余。

    最初,白铁余究竟是为了骗钱,还是为了弘扬佛法,无从得知;大槐树下以为,此人有商贾的天赋,耐心足够。为了吸引信众,白铁余将一尊金铜佛像,埋在深山一颗柏树下;数年后,荒草滋生,掩去痕迹,方才告诉乡人曰:

    “吾昨夜山下过,每见佛光。”

    白铁余领乡人,大设斋,卜吉日,以出圣佛。吉日,集数百人,于非所藏处挖掘,无所得。又劝说道:

    “诸公不至诚布施,佛不可见。“

    于是,善男信女争相布施百余万,改到埋藏处挖掘,得金铜佛像。乡人以为圣,远近传之,莫不欲见。乃宣言曰:

    “见圣佛者,百病即愈。”

    方圆数百里,老小、士女皆就之。白铁余用绯、紫、红、黄色绫布袋十重,装入金铜佛像。信众聚集围观,去一重绫布袋,布施一回,收千端乃见像。数年间,归信者众,遂谋作乱。

    商贾与其它人群不同,为了生意,什么事都敢做。要说白铁余是个商贾、骗子,那也是最高境界的商贾,首先骗的自己入戏。从时间段看,白铁余弘扬佛法这些年,正是灾荒连连的年代。大槐树下还记得,前年关中饥,天帝令府兵就食于绥州。这些**到了绥州,能干什么好事?

    去年经历了人相食的惨剧,白铁余及其信众,一定大为震颤;而白铁余一定仗义疏财,将信众团结起来,相互扶持,渡过饥荒,由此建立起自己的香火、信仰。本以为灾难过去,谁知今年又旱,众人的最后一根神经被压断,以为末法时代来临,聚众起事。是不是白铁余自己的想法不重要,大槐树下相信,白铁余一定抱着解救众生之心,一如佛祖。

    商贾与众不同,会诚心拜祭各路神仙,却对任何神仙都了解不深。月光王、光明圣皇帝又是哪路仙神?大槐树下不明白,找老和尚请教,也没能搞清楚,只知道月光菩萨、光明菩萨,均是佛祖的前世身。不同门派的和尚也有争议,有的认为是末法时代新佛出,救苦救难;有的认为是佛本生,是佛祖涅槃前,以前世身传法人间。头有点疼,确实搞不懂深奥的佛法,只好放弃。

    值得疑惑的是,真的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大槐树下不觉得。从洛阳看,官府还是不遗余力地赈灾。可能,关内的情况不同,灾情远比洛州严重;再一说,京都多贵人,消耗能力如无底洞一样,吸食关内的财富、食物。可以想象,人相食,都不能改变长安贵人的奢靡。潼关与函谷关,确实是险关,将关内隔离。

    那个敢抓宦者的苏良嗣,做了雍州长史,传闻抓捕盗贼有一手,三天必然归案。捕盗能维持秩序,除此之外,对饥饿有什么用?大槐树下确实不知道,也不知道传播这种消息的用意,夸奖?亦或是嘲讽?大槐树下以为,派贾敦赜或者贾敦实做雍州长史,辅以杨德干做长安县令,也许会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尽管旱,夏收还是不错,达到正常年景的水平,粮价比高峰时降低十倍;利还是很高,晓月社等业余粮商,下决心停止运粮。夏播后,进入雨季,雨水有点多,众人又有些担心,会不会重复去年的凄惨?

    北市慢慢有些人气,各行各业都有复苏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