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坐着一人影，已等候多时。

    白杜走向前去，那身影起身相迎，最终白杜在其身前三丈处停下，夜色渐显，电闪雷鸣，阴影中那人方露出半张真容。

    白杜缓缓开口道“不知现在是叫你李先生，还是李举人？”

    李希圣无奈轻笑。

    那夜白杜的突然到访着实出乎李希圣的意料，当时李希圣桌子上便放有两封信，一封为举荐信，举荐已为举人的李希圣出任青州知县，还有一封则是宋青瑶所写，信封从未拆开，白杜便不知其内容，若不是白杜偶然撞见，李希圣的举人身份恐怕小镇中便无一人知晓。

    若书生身份配不上小镇中的大家，可一位举人却是绰绰有余，可李希圣从未向人开口，包括宋青瑶。

    白杜恐猜得一二。

    却是李希圣先开口“如今朝纲混乱，圣上痴迷黄老垂而不治，正是我辈拨乱反正大展宏图之际。”

    白杜轻声到“且无两全法？”

    李希圣闻之摇头道“读书人将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天下大定，治国便是首要之重。”

    白杜道“不能治身，焉能治国。”

    李希圣笑而对之“君子谋道而不谋食。”

    乌云低垂，雷声滚滚，风雨欲来。

    白杜冷笑道“那便祝你仕途春风得意、平步青云？”

    李希圣坦而受之说道“当谥文正。”

    有人要走，想留之人留不住，白杜本就是世外和事外之人，更没有要留住其的理由，其中种种，皆是定数。

    李希圣起身便行，走至亭外忽的身形一顿，似突然想其什么，转过身来对着白杜拱手一拜，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白杜侧身避开，并未受之。

    李希圣也不做强求，再次转身，面北背南而去。

    白杜知道他是想让白杜劝宋青瑶，可没有这个道理。白杜是第二次来这个亭子了，昔日送别寂照便在此处，那日黄昏，落日的余辉照是白杜睁不开眼。今日则是李希圣离去:

    风雨如晦，

    既见君子。

    因为清明的缘故连着下几天的阴雨，白杜自那天回来后总感觉头脑昏昏沉沉，道观窗外与湖畔的海棠已经开放，鲜美欲滴，可惜无人可赏，白杜是无心欣赏，而有人是无法欣赏。

    宋青瑶死了，死在了清明夜雨之中。

    尽管宋家秘不发丧，可小镇很小，小到身在山上的白杜都已知晓。夜幕降临，屋外骤雨急促，白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

    临近深夜，白杜缓缓闭上眼睛，嘴中轻声喃喃道“君子不救么？”

    君子不救，圣人当仁不让。

    愿做君子，不愿做圣人的李希圣么？

    一夜风雨，直到天明才稍有收敛。白杜清早起来头脑渐渐清醒，推开窗向外看去:

    海棠依旧。

    白杜倚着窗台两眼放空，一只蝴蝶停在白杜手指之上。

    多年后的小镇改了名字，传闻是当朝首辅路过小镇，见小镇一青瓷便生得满心欢喜，当时便提笔挥墨，留下墨宝，从此小镇便被称为——青窑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