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闲眨眼睛。

    看吧看吧，就知道会这样，刚刚听说卖身契在江中云手里，她就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就是怕他不肯把人弄走呢。

    不过，哼哼，春娇必须走，她说的！

    江小闲大力点头。

    圆团团小脸张着大眼睛问他爹：“爹爹，闲闲没骗人。我不喜欢春娇穿娘亲的衣裳戴娘亲戴过的花儿，那都是爹爹买给娘亲的，爹爹要是想给春娇，那就再买了给她好不好，那些都是娘亲的，不给春娇。”

    说到这里，眼泪就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她没看见春娇戴什么金蝉叶子的，也没看见她照镜子，可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要把她卖了！

    江中云看着小女儿哭的连鼻尖都透出红来，忍不住心里恼怒。

    他怎么没想到春娇那丫头眼皮子那样浅？原来看着她长的娇娇弱弱的，说话声音也好听，还会哄人，还以为这是个懂规矩的丫头，却没想到竟然还会去偷主母的东西。就是没真偷，偷偷翻找穿戴也是没规矩，难道她不晓得她要是想要，自己可以给她买吗？

    江中云黑沉着脸没说话。

    哼，春娇一定是娘亲在时就做坏事了。

    江小闲一看就更气了，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怼在一起。

    看着江中云抽抽噎噎说：“爹爹，我想娘亲了，你带我去找娘亲吧，我不想跟春娇在一起，爹爹喜欢她，就把她带走，我和嬢嬢留在这里等娘亲回来，好不好，爹爹？”

    坏人都得滚！

    江中云……

    算了，春娇就是个还算得人意的丫头，也不是太出挑，哪里赶得上她和婉娘的孩子，卖了就卖了。

    事情的最后，江小闲还是说动了江中云，答应卖了春娇。

    于是，第二天早晨，因为昨天喝多了好喝的红豆粥，而睡得迷迷糊糊起不来的江小闲，就好像听见江中云过来了。

    她连忙爬起来，小身子趴到窗户上，从窗缝里看。

    江中云满脸的阴沉，身后还跟着一个抹的像鬼似的老婆子。

    江中云也不多说什么，在院子里就直接把春娇叫出来了，让人牙婆子带走。

    春娇可能还做着能服侍她家老爷的春秋大梦呢，一看这样就傻了眼，当下就哭的眼泪哗哗的，在脸上冲出两道白粉沟。

    她死活不肯走，还跪到江中云面前去求他。

    江中云或许是头一天被自家闺女说的恼怒了，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说，一甩袖子就进了屋子，还把卖身契给了奶娘，让她给了人牙婆子，让快快把人带走。

    江小闲这下可放心了，就咧着小嘴笑，等着看人走。

    可不防备的是，春娇就突然挣脱了人牙婆子的手，直直跑进她的屋里来了，还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求她，说让小姐把她留下来，她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小姐，还说国公府里的那些人一定没她服侍的好。

    她甚至还扑上来抓江小闲的腿。

    江小闲被春娇吓了一大跳。

    这眼泪鼻涕披头散发简直就是个鬼。

    她连忙跑跳下床，小身子躲过春娇的张牙舞爪往外跑，嘴里还一直喊‘爹爹，爹爹，快来救我，春娇变疯婆子了’。

    江中云听到声音忙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家小女儿冲出了屋子，那么小小的一个人，一张圆圆团团的小脸都吓白了，大眼睛里包着泪，还光着脚。

    这……

    江中云江老爷顿时就恼怒了。

    他连忙紧走几步上去，一把抱起了江小闲，搂在怀里哄。

    还一边不耐烦地呵斥着人牙婆子，让她赶快把人带走，再不带走就不卖给她，卖给别人了。

    人牙婆子也是没想到能有这一出，也是气的不行，就连忙跑过来，一边连连说着对不住老爷，一边一把就扭住也跑出来的春娇，上手就是几个大巴掌糊到脸上去，直把个哭的上不来气的春娇打懵了，这才咧着血盆大口，骂骂咧咧地出了院门，扯着人远远走了。

    江小闲两只小手紧紧抱着江中云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爹爹，我，我怕。”

    江中云听着小女儿软软糯糯的小奶音，立时就心软的化成了一滩水。

    连忙拍着她的小身子安抚：“别怕别怕，有爹爹在呢，有爹爹在呢，不怕啊。”

    江小闲就又用小手手搂紧了江中云的脖颈，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声多谢爹爹。等江中云把她抱到屋里时，还不下来，还赖在江中云的腿上坐着，和他说些童言童语。

    江中云卖了春娇她高兴，嘻嘻。

    虽然这个爹是个庶子，也没什么别的本事，每日里只是在家里啃老玩乐，还耳根子软纳了好几房小妾，可到底对她还算可以，也算是衣食无忧的照顾了。

    经历了几世的江小闲现在已经完全要求不高了，明白在这样的时代里，能有一个这样的爹就不错了，还要什么居家好父亲呢？

    尤其是后来，她因为身子骨不好，又木讷到几乎自闭，京里竟然一个提亲的都没有，导致最后年纪老大嫁不出去，成了别人耻笑的老姑婆，江中云除了叹气也没多说什么，还是供她吃喝穿用了，就看在这个情分上，江小闲觉得她也应该对他好。

    江中云可能是被小女儿说的话说的心情好了，也可能是对那个春娇其实就没什么太重的心思，所以在江小闲叽叽咕咕一会儿后，也就露出了笑模样。

    甚至，他还耐着性子跟她多说了几句闲话，又吩咐奶娘拿了鞋过来亲手给穿上，还问她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丫鬟，爹爹给她买。

    耳根子软有耳根子软的好处，江中云还知道问自家女儿想要什么样的丫鬟呢。

    江小闲大眼睛笑眯眯，觉得她爹挺好。

    她也不多问，马上就扳着小手指头，一根一根地说给江中云听。

    一个才三岁的小娃娃能说出什么来？

    江中云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当真，可听着听着就乐了。

    什么长得要好看了，什么做饭饭要好吃了，什么要会陪着她玩了，什么要老实听她的话了，不但一板一眼的，还越说越多，直说的江中云忍不住哈哈笑。

    可听到后面，他就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小女儿又掰着小手指，竟然还又加了一条，说是不要没事儿就去她娘亲的屋子里乱翻东西。

    江中云看着小女儿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心里又想起了他的婉娘，不由有些伤心，连带着卖春娇那最后的一丝不乐意，也完全消散了。

    江小闲就看着江中云咯咯乐，伸出小手指要跟她爹爹拉钩钩，说爹爹说话可不许赖皮哦，一定要给她找一个这样好的丫鬟回来。

    江中云被江小闲哄住了，当下就直点头，说不赖账，还配合地跟小女儿拉了手指，跟她保证说，自己一定给她找一个那样的丫鬟回来。

    江小闲就又乐的前仰后合的，害得江中云连忙扶住她的小身子，生怕她栽过去了。

    之后，父女两个就又腻歪了好一阵子，江小闲又扒着江中云留在家里吃了一顿中午饭，这才放人走了。

    等江中云离开以后，江小闲就要午睡。

    午睡前，她拉着奶娘的手告诉她，说等以后，她要把嬢嬢的卖身契也从爹爹手里要过来，她自己留着，要不她怕爹爹把嬢嬢也卖了。

    奶娘听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紧紧攥着江小闲的小手，呜呜呜地哭，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又说自己凭啥有这样大的福分哪，夫人和小姐怎么都对她这么好啊？

    江小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可算是给她听明白了。

    原来，她的奶娘其实就是她娘婉娘的奶娘呀，本来是活契的，到了日期就回家了，可是后来她男人死了，刚生下的孩子也没了，老家里的大儿子也养不活她，实在是没活路了，还是她娘知道了又给她找回来了，给刚出生的江小闲当奶娘，所以，哦，她说呢，别人的奶娘都是她娘那么大的，怎么就她的是一个半老婆婆啊，原来是这样啊，这回知道了。

    江小闲听明白了，就伸小手给奶娘抹了脸上的泪，奶声奶气地告诉她别哭，说她不会卖嬢嬢的，她要每天每天都把嬢嬢留在身边，一直到好久好久那么久以后。

    奶娘没想着自己说的话小姐能听懂，她就是太激动了才絮叨絮叨的，现在又被自家小姐的话逗乐了，就又抹了泪笑出来，一边拍抚着江小闲的小身子，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奶娘会一直一直陪着小姐的，打死也不走。然后，她就又给江小闲唱小曲哄她睡觉。

    江小闲闭上眼睛，在奶娘听不懂的小曲里甜甜地睡着了。

    撵走了丫鬟春娇，江小闲终于彻底放心了，终于可以开心地玩了，她好高兴哦，嘻嘻。

    于是，江小闲就每天都是笑嘻嘻的，除了吃就是玩的，可开心了。就这样，又过了五六天，她爹爹江中云就又来了。

    虽然差着好几世的时间，可江小闲还是记得，这会儿好像应该是她去庄子里的时候了。

    于是，她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向她爹爹，嘴里还大声喊着‘爹爹，爹爹’。

    江中云刚一进院子，就看见小女儿向他跑过来，小脸蛋粉扑扑的，于是就也立刻露出笑来，连忙蹲下身子，一把接住抱起来。

    还说着‘慢着慢着，小心摔了’。

    江小闲紧紧搂着江中云的脖颈，紧紧贴着他的鬓角委屈地问：“爹爹，你怎么不来看我？我都想你了。”

    江中云被女儿的小脸贴的心里软乎乎的，连忙抱着她进了屋子，坐在椅子上。

    解释说：“爹爹有些事，所以没来看你，这不是过来了吗？”

    江小闲就张着大眼睛问江中云：“爹爹，什么事呀？是不是可大可大的了？那事情办完了没有？以后是不是能一直陪着我了？”

    江中云看着小女儿圆团团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沉吟了一下，为难地说：“闲闲以后换个地方住好不好？爹爹会经常去看你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