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李士群感觉非常好,此时的话题已经不限于茶道,而是天南海北无所不聊,茶桌上不光岩井跟他谈得投机,就连影佐和铃木也被他们的话题吸引,不时地插上几句,同时周佛海还在一旁凑趣,几个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只是聊着聊着,周围的人似乎有些骚动起来,先是有人在外面的走廊里叫喊,但是因为他们在最里面的位置,所以没有人听得清外面的人在叫喊什么,然后靠外面的人就开始往外跑,而且跑得相当惶急,再然后里面的人也开始往外跑——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大厅就这样开始乱了起来。
周佛海皱着眉头,抬手叫过一个服务生道:“你去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服务生点头刚要走,却见刘言正穿过人堆朝他们跑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身上又是灰尘又是水渍,有些地方还烧焦了,状甚狼狈。
还没等刘言走到近前,李士群已经站立起来,劈头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他见人群骚动心里已经隐隐觉得不妙,现在又看见刘言气急败坏地出现在这里知道肯定出大事了。
“……着火了,”刘言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四楼着火了。”
“什么?着火了?”在座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是,是的,……着火了。”刘言本来就紧张,又见在座的大官齐声发问,更是发怵,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你先不要慌,慢慢说,把情况说清楚。”李士群虽然心里也慌,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如果刘言慌得连话也讲不清的话事情将会更糟。
刘言定了定神,道:“四楼有一间叫邀月的日本房不知怎么的忽然起火了,我们看到里面烟冒出来就就进去灭火,可是火势太大,怎么也扑不灭,后来火势又蔓延到临近的日本房,我下来的时候大概有四五间房子都着了,现在还在往旁边的房间蔓延。”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着火的?”
“有没有打救火会的电话?”
“四楼还有人吗?”
“……。”
众人听说着火了,都有些紧张,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道,刘言也不知道该回答谁,无助地看着李士群,岩井见状摆了摆手道:“大家先别慌,现在首要的一是救火,二是组织疏散人群,这两件事就请李士群和周主任负责,我们其他人还是先到外面去,如果两位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可以在花坛那里找到我们。”
李士群和周佛海都点头应是,李士群心里一动,对岩井道:“这火起的蹊跷,恐怕是有人故意放火,我想是不是可以暂时封闭园子的出口,等我们查清楚了再开门。”
岩井想了想,耸了耸肩道:“我没意见,你们几位看怎么样呢?”
影佐和铃木都点点头表示同意,佐佐木原本是来蹭饭的,现在看来不光饭蹭不到,恐怕今天还有饿肚子之虞,只是在座的官都比他大,所以也满心不情愿地点点头。
等日本人走出去之后整个大厅已经空荡荡了,除了刘言,李士群和周佛海就剩下一些76服务生。
“黄春贤在哪里,文件安全吗?”周佛海见日本人已经离开,急切地问道。
虽然柳园着火让今天的活动难以收场,但周佛海其实并不太在意,烧的又不是自己的房子,而且四楼又是禁区,除了76号的人没有其他宾客,对于宾客来说除了惊吓之外不会有别的伤害,周佛海自信可以安抚得住,等把那些人抓住了,这纵火的罪名还可以让他的对手罪加一等,可是文件就在四楼,而黄春贤作为保管文件的人也可能在四楼,这么要紧的东西和要紧的人,哪一个出了问题他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机要室的人和赵夫子都已经撤出来了,我问了他们说是文件没有问题,黄春贤不在四楼。”
“你确定文件没丢吗?”周佛海不放心,又追问一句。
“我和黄春贤的人确认过,他们说检查过,文件没丢。”
听见文件没丢,黄春贤也不在楼上,周佛海总算松了口气。
“赵夫子在那里干什么,谁让他去四楼的?”李士群皱着眉头问道。
“是黄春贤带上去的,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不问清楚,随随便便就让他进四楼?”李士群眼睛一瞪,厉声喝问,他憋了一肚子火,趁这个机会正好发作一下。
刘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赵夫子和黄春贤的事是他能问得了的吗?再说了,他的任务是抓人,文件的事情不是他该管的,这话还是李士群吩咐的,虽然自己有一大堆理由,但现在李士群在气头上,如果硬顶的话绝没有好结果,只能恬着脸在那里苦笑。
“这事我倒是知道,陈公博要一份协议的抄本,因为他坐晚上的船回香港,所以才让赵夫子抓紧给他抄一份送过去。……他一个下面的小头目没有过问赵夫子和黄春贤的规矩,你怪不着他的,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吧!”
李士群被周佛海噎了一句,虽然多少有些不忿,但这事的确是自己没道理,又出了着火这样的事,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以周佛海的城府一般是不会当着手下的面给李士群难堪的,但李士群一向桀骜不驯,上次居然还拿放人的事情敲了自己一把,今天又和岩井影佐这些日本人打得火热,这让周佛海很不痛快,所以正好趁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个不怎么听话的手下,甚至他已经在盘算怎么利用今天柳园的这把火做点文章,把李士群牢牢地捏在手里,这样至少让这把火没有白烧。
看了一眼身旁有些局促的李士群,周佛海沉着脸问道:“你觉得这把火是他们放的吗?”
“前脚高黎借口上洗手间溜了,后脚四楼就着起火来,要说不是他们干的打我死也不信。”李士群忿忿地说道。
“有没有抓到放火的人。”周佛海问刘言。
“……没有抓到,事实上都没有看到人。”刘言苦笑着道。
“什么,难道这火是自己烧起来的?”李士群再次提高了声调喝问道。
“那倒不是,着火房间门口有个站岗的兄弟被人打晕在水房里,据他醒来后说看见水房门口有水流出来就去查看,发现有个服务生在里面打扫,他以为是自己人就没有在意,结果还没出门就被打晕了,所以我怀疑是那个人干的。只是火一着起来我就带人进房间看了,里面没人,走廊上和楼梯口的岗哨也说没有看见人从房间出来。”刘言苦着脸说道。
李士群听刘言这样说火气更大,刚想发作,却见周佛海摆了摆手道:“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这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做,先救火再抓人,追责的事等此间事了也不迟。”说完抬手叫过一个服务生,道:“你,打电话给救火会让他们赶快过来救火。”又对其他几个服务生道:“你们几个每个房间都看看,如果里面还有人就让他们去外面的园子里先避一避。”说完想了想又对李士群道:“你安排人在走廊维持一下秩序,我怕人群乱起来可能会有拥挤和踩踏,另外四楼的火情你去看看,最好能组织人先控制一下,我听说柳园翻建的时候做了一个灭火的系统。”
周佛海事事压着自己让李士群相当不满,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也没有办法,而且周佛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妥,所以只得点了点头,道:“是,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吩咐我就去安排了。”
周佛海见李士群态度恭顺,知道这几下敲打起了作用,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去安排吧,如果有事可以让人到园子里找我。”
走廊里人声鼎沸,从各个房间里出来的人都汇聚在这里,很多人都在往一楼跑,有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东张西望的跟身边人打听。
“起火的时候你在哪里?”李士群一边问一边和刘言往楼梯口挤去。
“我就在四楼的走廊里巡查,说实话那个房间起火前我还刚刚带人检查过,没有发现异常,可是转过身就看到有烟从那个房间里冒出来,我就赶快带人进去看,到房间里面发现火已经很大了,我们当时脱下衣服就想扑火,可是实在扑不灭,而且越烧越大,所以只能先撤出来。”刘言回答道。
“上面还有人在救火吗?”李士群问道。
“有的,只是那些救火的设备兄弟们不太会弄,还要摸索一下……。”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好不容易挤到了楼梯口,此时大多数人都在往楼下走,却也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家伙在往楼上走,刘言一眼就认出这是两个负责跟踪张治平的特工。
“你们去哪里了?不是让你们两个跟着张治平吗?”刘言一把揪过其中一人,恶狠狠地问道。在刘言看来今天的事倒霉就倒霉在这两个家伙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俩没有看住张治平,也不会生出后面这些事端。
“……我们,我们被他打晕在厕所里,……衣服也扒了,……又被捆起来,好不容易才互相解开逃出来的。”那人语无伦次的说道。
“看来是有人穿了他们的衣服去四楼放的火,所以才瞒过了你们的眼睛。”李士群眼睛一转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可他是怎么到四楼,又是怎么离开着火房间的呢?”
那两个特工其中一人忽然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听两个厨师说,有个服务生把他们骗到三楼咖啡厅说有人要见他们,可是等到了咖啡厅人家却说没有这回事,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恐怕和张治平有关,所以就让他们带着去看看,可是到了厨房人已经没影,我们跟其他厨师打听了,都说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只有一个人说看见有个服务生在升降机那里转悠,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升降机?”李士群眼睛一亮:“那个升降机可以到四楼吗?”
“可以的,我问了厨房的人,那个升降机是传菜用的,可以到四楼的水房。”那特工回答道。
“这样看来应该是放火的人乘升降机到了四楼水房,又装作我们的人把门口站岗的特工骗到水房打晕,这才进屋放的火。”刘言挠着头道,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着火前我还带人去水房看过,还特意检查了升降机,可是没看见有人啊!而且张治平已经被我们抓了,也不可能去四楼啊!”刘言嗫嚅着说道。
“你傻呀,张治平偷了衣服给墨兰,又制造了一场混乱让墨兰消失,墨兰穿了服务生的衣服去厨房,升降机这么小的空间也只有女人可以进去,这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你还跟我说没有看见人,如果不是他们放火你告诉我这火是怎么烧的?也不知道今天你的脑袋在想什么!”李士群恼怒地看着刘言:“……还楞在那里干什么,先上楼看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