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拓二人往石墙后又找了找，不远处有好大一个坟包，坟包前立了个石块，并没有任何字样。二人看不明白，只在坟包边又挖了个坑，把那尸首埋了。

    退出灵树圈外，日头已向西斜。二人向北找路下山，在树上跃出不到二十里路程，就见到一条渐渐变宽、应是通向山下的石道。

    二人信步踏着石道下山，道路越走越阔。两人在路边猎了头兽，就着灵饼吃了。吃食之间，石开回想起早上情况，就问陈拓。陈拓苦笑道：“我怕巡案使员临时起意，多送两段，撞见时尴尬，就连夜拐过了弯去等你。等了半天你还没来，就往回找。听见一片虎啸树倒，赶紧过来看，幸好还算赶着了。”

    吃过食物，二人继续上路。又商量了一阵山神和精怪的问题，陈拓也不知所以，只说自己从未曾听说过。石道拐过一个弯，眼见山脚下展开大片良田，前面石道上远远见着有些下山的行人，应是味实堡就要到了。

    约好了伪装和见面的方式，石开单独向前奔去。陈拓裹起袍子，远远落在后头。石开到得山脚时，西山顶上已只剩下一片红霞。

    又跑过一阵，一眼看不到仙堡。一把银弓在半空中已渐渐显耀，大路上丝毫人影都没了。石开左右张望，见斜前方有个村庄，就下了大路向庄上跑去。

    石开叩响庄门，请求借宿。迎门的庄客问了话后，一个穿着灰色绸衫、额头上已雕上了密密皱纹的老者亲自掌着油灯来迎接。石开赶忙行礼，那老者让开，再还了礼。石开道：“打搅老丈了。我错过了酒店，求您给安排个歇息的地方，明早按酒店价格给您算钱。”

    那老者问得了石开身份，又要施礼，石开紧拦住。老者问：“上仙可曾用过仙餐？用不用些凡人酒食？”

    石开道：“不敢麻烦老丈，我在山里已经吃过。”

    那老者把石开让到厅堂上，道：“上仙从山里过来，可是来收采山神果的？如果是的话，小民庄上不久前还存着一个。上仙可以看看还用不用得。”

    石开略微诧异，问道：“您说的是什么山神果？”

    老者让庄客取来个圆圆鼓鼓的果子。果子的表皮微微有些发皱。油灯光下，石开认得正是山顶上虎怪拿来招待过的果子。

    石开不动声色：“我本是冲着灵泉来的，没有留意这果子。老丈，这果子是个什么来历？”

    老者道：“原来上仙是亲自来收取山神水的。小民也说不太清这山神果是什么来历，只是南边山里头长得了这种东西。小老儿年轻的时候也曾随着商队闯荡，见过些世面，这果子在一些上仙手里也卖得好些价钱，说是一些仙丹药中，可以调配用的。虽然都说山里危险，不是上仙去不得，但我们本来也得进山搏命，于是偶然也能捡得一个。”

    石开疑惑道：“老丈，我走动的少，只知道山里危险，却不知道为何凡人也要进山搏命。”

    老者说：“上仙不曾在本地久住。数十年前，我这几片村庄，因为靠着南边这山，其实很是过的。我这片庄户，农闲时节，常常去得山里，只要进山二三里远近，就能采着些奇木奇石。掺制在调料里，异香诱人，周边二三十里，甚至味实堡内，都有人来买。如果山神保佑，偶尔还能拾到些灵果灵物。这些东西，就是上仙们，也不时能有看得上的。要是被赏上一块仙玉，不得顶个精壮汉子在田里刨食半年？于是渐渐许多人都往山里去，指望发财。十多年前，这几片村庄，也组织得起一两支商队，请得动一二名上仙，一起去周边府堡买卖灵材。只要到东边的鱼跃府，那个医师出众的地界，就能获利不少。那时入山也不远，人为财死，愿意进山的自然不少。”

    石开道：“您这意思，最近不是这样了？”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哪里不是这样，反比以前烈得多了。以前进山最多只是三五里，现在不走个十里八里，哪里还好意思说自己进山搏命。唉，这些年年景艰难。当年小老儿还年轻时，进山走走，随商队去见见世面，还积得起这一片薄产。自商队走得多了，仙堡里也知道这片凡人富裕，偶有灵材；于是管凡人食物的仙官就传下话来，说是山里产出，仙堡有份；仙官发话，哪能抗拒？起初还好，我们只是收得少些，总还能挣，后来就渐渐一年要的高过一年。前几年来，听说仙堡主人被府里仙官罚了俸，又来找我们收财找补。小老儿年轻时收的那些，一点点地就都搭了回去；年轻的儿郎们，只好往山里更深处去，指望多拾些灵材。不去之时，靠田里产出，那还活得下去？生死也就不那么顾得了了。”

    石开默然。那老者说话说得口滑，继续道：

    “这些年来，仙堡里说什么书画之道大兴，万民踊跃，只怕都在堡里，哪有我们这些堡外人的份？倒不如我们这凡人委管的凡人官员，还从别处调些人来，帮助田里，让我们这些对山里稍熟些的，多些时间往山里去，少耽误些农活，才是实事。早些时候，前一任仙卫长官还在时，还带着些仙卫，进山帮我们清扫异兽，又修了些山道。自打听说那仙卫长官和仙堡主人大闹了一场后，就不知他何处去了，连着他的凡人妻子也没了踪影，于是我们又变得无人肯帮。这些年进山搏命，能回来的，比以前就少了。唉，山神也不肯庇佑我们了。”

    石开见老者喝了口水，问：“山里真有山神？”

    “故老相传，山顶有山神在住。还说山神处有神树重重，神水芬芳，能治百病，能令凡人转瞬登仙。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惜命，哪里知道真假。这几年倒是越来越多后生，被逼得活不下去，真有拼命要去找山神的。也有些个得了病的，不拼命也是个死，倒不如往深山里钻，万一能活，不就是捡的？前些日子就有一个，去时还有个同行的人送他，回来时只剩一个，说是不到半路，被山里有虎怪叼了上去，只能去向仙堡报信。我等凡人，哪里有那个仙缘？”

    石开道：“那大概就是传得错了。必死之路，就别再让人往深山里钻了。”

    那老者想了想，道：“不对，还真有一个，说他喝着了山神水，见着了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