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一个内鬼
随后,李彦立即意识到一个新问题。
钱大嘴又不是静立不动的靶子,拳脚挥舞间,挡住了大部分的破绽。
这些光点也是在不断游动,就算看到了,也很难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该怎么破局呢?李彦心中一边思索,一边躲闪着钱大嘴的拳脚。
落叶纷飞中,李彦且战且退,退到堆放木柴的角落边缘。
钱大嘴一记扫堂腿紧随而来,木柴根根飞起,向李彦打来,乒乒乓乓撞击身体的声音不断,李彦护住头身,借着木柴遮挡,急速后退。
忽然,不断下落的木柴之中,骤然出现一只大脚,竟然是钱大嘴趁着木柴遮挡视线,猛地一步跃起,一记窝心脚踢中了李彦的胸膛。
砰!李彦背后撞到磨盘,胸背两处疼痛传来,似乎被大锤砸了一下。
他顾不上喘息,连忙矮身,钱大嘴已经一掌打来,掌风从头顶刮过,咔吧一声,磨盘轴已经折为两段。
他环顾四周,心中有了些想法,一个翻滚,已经移到了水缸旁边。
耳膜微微颤动,身后钱大嘴的脚步声几乎如影随形,李彦下意识地抓住缸沿,借力将身子一甩,躲到了水缸之后。
咣当一声,水缸已经被钱大嘴一拳打碎,缸中水哗啦一声流淌而出,打湿了李彦的鞋袜。
钱大嘴皱皱眉,他并非习练铁布衫之类的硬功,这一下伤缸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受了伤。
只是朱衣楼有消息传来,李飞南下许久杳无音信,听说与妖魔大战一番,不知死活。
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出现李飞身殒的情况,那就要尽快做好抢夺惊鸿落羽刀秘籍的准备,防止夜长梦多。
所以,今天一定要试探出这小子究竟是真脓包,还是装脓包,防止最后出岔子!
随着水缸碎成一地瓦砾,李彦也被逼入了墙角,看似已经无路可退!
他慌里慌张,忽然脚下一滑,似乎被绊倒,不由自主向后摔去,躺在了地上,沾染了一身泥水。
啪嗒,最后一个算珠被拨上去。
韦忠合上账本,咳嗽两声,
“差不多了,胜负已分,彦儿这次表现已经很好了,我们去叫停吧。”
卧房屋门打开,郭翠儿扶着韦忠走了出来。
重重踏地声响起,钱大嘴目露凶光,汇集整个身子的力量,腾空而起,一肘向李彦胸口撞来。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散,黑暗吞噬了大地。
“住手!”
韦忠和郭翠儿同时喊道。
凄厉的惨呼响彻后院,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钱大嘴,切磋而已,至于下手这么狠吗?”
郭翠儿怒斥。
她忙取来灯笼,将庭院照亮。
眼前的一幕让郭翠儿和韦忠瞠目结舌。
钱大嘴躺倒在地,嘴唇颤抖,眼含热泪,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三百斤的孩子。
李彦浑身泥土,看似十分狼狈,实则只是脏了衣服,全身连个擦伤都没有。
“啊这,啊这……”
郭翠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韦忠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你们这……怎么回事?”
李彦心中冷笑,他以身为饵,诱使钱大嘴跃起。
跃起之后,钱大嘴在空中无法转向,看似凶狠,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活靶子。
李彦躺倒在地,眼疾脚快,瞄准了最大块的一处光点,一式兔子蹬鹰,悍然踢去。
这一处位于两肋之间,红白交织,足有巴掌大。
是的,他并没有冒险选择黑色光点,那些光点不仅游走迅速,而且角度刁钻,很容易失手。
选择这处红白交织的光点,已经是综合了各方面考虑后,最为实用的选择!
于是,结合了钱大嘴的自身的重量与李彦的全力一脚,钱大嘴的肋骨瞬时间断了不知多少根,噼里啪啦断的犹如炮仗响起。
李彦满含同情,向韦忠与郭翠儿解释了自己慌乱出脚,只是运气好而已。
解释完后,他又善解人意加了一句:
“我没事,你们别怪大嘴哥。”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
钱大嘴心中怒骂,嘴唇不住哆嗦,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李彦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擦了擦汗,把腰间的玉佩往里塞了塞。
随着战斗的进行,李彦又消化了部分残存的记忆。
这玉佩内含一道刀气,凌厉至极,是李飞给李彦的最后保障。
只要捏破玉佩,就可以轻易激发,江湖一流高手也可以轻易斩杀。
寄魂玉牌即将碎裂,客栈之中内鬼横行,只有这个玉佩,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温暖。
只是玉佩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还要留着防备朱衣楼即将到来的杀手。
凉风吹过,李彦身形微微摇晃,竟然有些虚脱之感。
动用万灵图录,耗费了自己的大量精神。
不过自己也收获颇丰,除了对身体的掌控进一步增强,自己对大嘴的实力也有了进一步了解。
大概处于三流高手左右,跟自己穿越前在现实中的实力差不多。
《神州》设定中,30级以下的新手玩家统称为后天高手,有着一二三流的区分。
三流高手,一般是小武馆中的大师兄级别的人物,能打寻常五六个NPC壮汉不在话下。
二流高手能打五六个三流高手,一流高手则能打五六个二流高手。
这只是粗略数据,实际战斗中,情况瞬息万变,三流高手利用地形和物品阴死一流高手的情况并不罕见。
院内众人乱作一团,将大嘴扶起。
钱大嘴咬着牙,拒绝了韦忠和郭翠儿的陪同,自己脚步缓慢的消失在夜色中,强撑着去找镇上的郎中。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闷闷吃了晚饭后各自回房。
……
夜幕渐深,弯月高悬,洒落一地银光,照亮了整个威远镇。
威远镇地处辽东域边陲,东边临海,西面环山,北面荒无人烟,直走大半日的路程,就能看到用来防备蛮族南下的长城,可谓是偏僻无比。
平时要想出远门,大多通过南边的青石镇一路南下,跨过五重关,才能进入南面的宁国腹地。
相传有一位大侠童年生活于此,长大后,他抗击扶桑,力战而死,威名远扬,故而家乡父老改镇名为威远,以表纪念。
那名大侠姓霍名恩,其祖宅残址离悦来客栈,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霍家人丁不兴,剩余的后裔也已经迁出辽东域,进入南面的宁国生活。
霍家祖宅也早已破败,只剩断壁残垣,诉说着往日辉煌。
祖宅内部,月光如水,树影重重,杳无人声。
只有夜枭在树上啼鸣,声如鬼哭,让人不寒而栗。
晚风吹过,树叶摇动,刷刷作响,如同有什么东西掠过树梢。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响起。夜枭拍打着翅膀,被惊飞到远处。
一道人影出现在霍家老宅,身材瘦削修长,面露寂寥,正是李彦。
今晚他趁夜来到霍家祖宅,正是要凝聚霍恩的残灵。
辽东域有名有姓的大侠中,霍恩或许并不是最能打的,但一定是最有天赋的之一,早在十几岁便已成名,如果有他的残灵附体,自己逃生的希望会大上许多。
他看着庭院中树立的木人桩与梅花桩,静立不语。
许久没人来,这些木桩上都生出了青苔。
当年自己还是玩家之时,随机开局就诞生在了威远镇,接过探寻霍家祖宅的任务。
这些木人桩和梅花桩,是当初帮助自己刷力量与敏捷属性点的老朋友。
他双脚微微用力,离地而起,稳稳落到梅花桩上。
夜风骤起,似乎忽然增大了许多,凉意袭人。
李彦不为所动,身形稳健,沿着梅花桩不断行走。
一圈,两圈……
行走圈数越多,李彦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越轻快,凝滞感越低,心中甚为满意。
“延迟逐渐降下来了。”
良久,他从木人桩上一跃而下,走到木人桩前。
木人桩枝丫横生,如同人的臂膀。
李彦一拳打去,木人桩微微晃动,数根横插的木棍立刻反震。
啪啪啪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木人桩吱吱呀呀,如同敌人的呻吟。李彦身上微微出汗,出拳渐渐更为有力。
月上中天,星河灿烂。
李彦擦了一把汗,终于中止了练习。
经过半晚上的锻炼,自己的身体灵活了不少,大脑发出指令后,延迟凝滞已经降低到了毫秒为单位。
不过,要彻底跟现实中一样,还需要几日时间。
与“前李彦”身体磨合的速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这是意外之喜。
然而,有一件事却令自己微微失望。
在霍家祖宅这么久,万灵图录也没有反应,并没有凝聚出霍恩的残灵。
他将精神集中在脑海中的万灵图录,书册哗啦啦翻开,除了第一页一脸肾虚模样的前李彦,后面仍然全是空白页。
不急,自己还有一周的时间。
要沉下心,稳住气,残灵会有的,生路也会有的。
李彦暗暗鼓励自己。
他缓步离开霍家祖宅残址,听到身后有轻微响动,似乎是自己的脚步的回声。
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笑了笑,一路走回客栈,从后门进入自己卧房睡下。
……
新的一天。
李彦在院中拉开架势,吐气吞声,纵横起落,打了一套长拳。
这套长拳也是前李彦习得的唯一武功,耗费了李飞十八年的调教。
一套长拳打完,李彦恍惚一下,脑海中的记忆又有些许消化。
“父亲,我这么笨,你不生气吗?”
小李彦有些沮丧地看着面前的父亲。
一个和蔼的中年人,面如冠玉,鬓如刀裁,两侧几缕如泡面般的卷发垂下,温和地笑道: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回味着脑海中传来的情绪,与李彦身体的融合似乎又进了一步。
今天客栈内依旧没什么人,他信步走到韦忠卧房门口,正听到两人在聊天。
“小翠,你上次去掌柜的卧房打扫,没发现什么异样吧。”
“没有,一切如常。”
“嗯,那就好。”
李彦吱呀一声推开屋门,熟练地坐到炕前,就看到韦忠又在拨打算盘,斜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了,最近的客人全是吃白食和闹事的,要不是我们几个学了几招把式,这店就让他们给砸了。”
见李彦无动于衷,韦忠继续一件件往上加码。
“我核查了这几个月的账目,账上只剩下不到二十两银子了。”
“镇上的西门大官人一直给咱们使绊子,昨天甚至还问我,多少钱能挖我过去。”
“掌柜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对客栈的事情上点心了。”
李彦自顾从炕桌上拿起一块桃酥,咔叽叽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唔唔……点心,挺好吃的。”
韦忠叹气一声,一脸恨铁不成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表情。
“罢了,反正有我和小翠帮你撑着,一时半会,客栈还倒不了。”
“还有大嘴哥呢,你们三个就是咱客栈的三个顶梁柱。”
李彦吃着桃酥,含糊不清地装道。
韦忠皱皱眉,对李彦叮嘱道:
“大嘴……你小心点。他上次下手很黑,我怕他是故意的。”
“他只是气我不肯努力罢了,没有什么坏心思。”
李彦主动帮钱大嘴辩解,演技能拿奥斯卡影帝。
“如果我说,他最近买菜的帐一直对不上呢?他暗地里不知道昧了多少银子。”
韦忠哼了一声。
“有几次他回来得晚,我就起了疑心,后来发现他在偷偷的和西门卿喝酒。”
郭翠儿插了句嘴,脸上满是不忿。
李彦打了个嗝,对两人说道:
“忠叔,小翠,大嘴哥跟我们这么多年了,不一直这样么?小毛病不断,大毛病不犯。”
韦忠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
“罢了罢了,你这孩子,打小就跟老掌柜一样心善。”
“没关系,我们会帮你看着他的。”
“无论谁敢对悦来客栈伸爪子,我都要让他知道,我韦忠这只将死的老狗,也有几颗新獠牙!”
说罢,他又猛烈咳嗽起来,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惹得李彦赶紧拍了拍他的脊背,帮他把气顺过来。
韦忠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自顾走出屋子,去街上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屋内只留下李彦与郭翠儿两人。
“小翠儿,你来客栈有几年了?”
“三年零六个月。”
“真快啊。”
李彦感慨一声,
“记得你当初一路逃难,刚来到这儿时,非要做丫鬟服侍我,我要认你当妹妹,你偏不答应。”
“最后咱们折了个中,你在客栈当跑堂,我不管你叫妹妹,你也不用管我叫少爷。”
“当时,忠叔已经在了,后面又来了大嘴哥,渐渐客栈也热闹了起来。日子虽穷苦,但也是有滋味。”
李彦还要叙旧,就被郭翠儿冷冷打断,一顿劈头盖脸的嘲讽。
“你要真觉得这日子有滋有味,不如把感慨的时间省下来,多去打几套拳。”
“老掌柜的武功独步武林,你怎么就学不会个一招半式的?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他亲生的!”
李彦讪讪,做出一副转移话题的样子,开口问道,
“小翠儿,你过去在朱衣楼待过是么?”
郭翠儿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冷声开口道:
“谁说的?”
随后她想了想,一脸嫌恶。
“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朱,是红色的意思吧?朱衣楼,红衣女人卖笑的那种地方?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好像是青石镇上的估衣铺吧。我这件袍子都脱线了,想去那儿换件新衣服。”
“我没听说过,你记错了吧。”
“可能吧,嗯?什么这么香?你抹香料了?”
李彦嗅了嗅。
“镇上百香坊新上的香料,忠叔送我的,怎么,你也感兴趣?”
“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个干嘛,你看你今天跟吃枪药似的,算了,我回屋歇着了。”
李彦笑笑,转身离去,他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谁说的”,而不是“那是什么”。
另一个内鬼,揪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