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拼了无数次。甚至尝试着寻找着那人的破绽，却都没能成功。”

    “难道，真的不能凭自己的能力出去吗……”

    这句话是青溯问的。可听他的口吻，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在感慨。

    蓝谨为听他那无所适从的语气，竟有了几分心疼。他又一次很想问：孩子，你还这么年轻，为何会发这样的感慨？

    但他仍旧没有问出口，而是又一次地把话头扯回到当年的旧事上来。

    “我们后来，还是成功的出去了。”他说，“仿佛是过了很久以后，有一日，我们两个之间有了矛盾，大打出手。”

    虽然说的是打架，可蓝谨为仍旧面带笑意，仿佛只要谈论那个人，他的笑意便永远不会消失。

    曲水琛问：“你们为何会？”

    蓝谨为笑吟吟地看着两人，仿佛有意在卖关子。

    青溯猜道：“难道，你们是假装的？”

    没想到青溯立即便猜了出来，蓝谨为不禁又深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以示肯定。

    “这样的假戏，需要两人之间有绝对的信任才行……”青溯觉得不可思议。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建立如此深厚的信任，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哈……”蓝谨为又笑了一声，仿佛有几分骄傲，也有几分满足。

    “当时我们约定好，由他装作落败的一方。待收尸的人来查验时，他尝试着闭气，看看能不能以这种方式混入尸首之中。我则在不远的地方伺机而动，若他被识破，我便上前，与他二人合力偷袭那人，再搏一次。”

    “装死被识破的人，会如何？”曲水琛问。

    “不知道会如何。之前并没有人装死，至多是有一些晕倒过去还未死的。而处置方式，便全看收尸人的心情了。有的是补一刀杀了，有的则是置之不理。”

    “那他，岂不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岂止是这一点风险呢？”蓝谨为若有所思，“为了装得像些，在打斗之中，他还受了些外伤……他还让我用皮带，在他脖颈上勒出印记……”

    “当然，到底由谁来装作尸首，我与他也有过争论。因为实在太危险了，很有可能被一刀毙命。但平心而论，若能瞒过收尸人，装死的这一个，比躲在暗处的那个，有更大的几率平安离开这里。”

    “风险更高，获利也更大。”

    “不错。

    “若真能瞒得过呢？你们是如何打算的？”青溯问。

    “他没有说过他的打算。但若是他装死瞒过了收尸人，我便打算躲在暗处不出声，就让他安安稳稳的，先出去了再说。唉……最后，他说他受够了这里的日子，即使是被识破、就这么被杀死，他也心甘情愿。他几乎用哀求的口吻对我说：‘你放我走吧。’我这才同意，由他去冒这个险……”

    青溯有些动容，为了掩饰声音的哽咽，他喉头微动，压低了声音，说：“他骗你的……他不可能一个人离开，把你丢下。”

    “我那时想不了这么多，只是一心希望能将他平平安安送出去。至于我自己，都没关系……”

    曲水琛倒不想理会这些，问道：“那后来呢？他瞒过去了吗？”

    “嗯。也不知道是如何瞒过的，总之收尸人真的将他拖到了那堆尸首之中。我悄悄尾随着，看他被扔到了那堆死人的最上面，心中却充满着欣喜，和希望。”

    望着一堆死人，却充满希望么……

    那场景，当真是诡异极了。

    “那他，就这么出去了？”曲水琛又问。

    “不会。不可能。”青溯的这两句话破口而出，仿佛表达着他对这种结果的期盼。

    “我当时也想，他就这样出去了最好。可他却不是这样想的。”蓝谨为的神情复杂了起来，“他趁着收尸人背对他时，突然暴起，夺了那人随身的短刀，就照着那人的后心刺了进去。”

    曲水琛被惊得瞪大了双眼，青溯则又是喉头微动。

    两人都没有再问什么，蓝谨为继续讲了下去：“收尸人毫无防备的死了。紧接着，他喊我快过去，于是我也爬到了那盛着一堆尸首的大铁盘子里。再之后，他便半懵半猜地操纵机关，带着我一同离开了那里。”

    “你们是不是想问，事情会这么容易么？当然没有。机关升上去后，上面的人发现异样，我们便遭遇了一场恶战。最后，我们被逼着，分成两个方向逃走。临别时，他叫我回淩空谷，他说他逃脱之后，会去淩空谷找我……”

    说到这儿，蓝谨为便说不下去了。

    当时年少的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用心良苦。可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常常会想起当年与仅惟的相处，渐渐明白，原来自己当年是如此地被保护、被照拂。

    他再度陷入对那人的怀念中，曲水琛与蓝青溯也各怀心思。

    三人一时间相对无言，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青溯先开了口，他将故事继续了下去：“您再次见到他时，便已是十几年后了？”

    “是。”蓝谨为的声音颤抖着，叹了口气，“进入地狱时，我们十三岁；离开时，十六岁。而当我再见到他时，我们都到了而立之年。那十几年中，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过活……”

    “那么，他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曲水琛问。

    “这就要说回地狱了。”蓝谨为平复着心情，说，“我并不是在形容那里如地狱一般，而是那个地方的名号，就叫做‘地狱’。”

    “‘地狱’，是漠王筑筛选冬墓十二杀人选的地方。而合格的标准，就是要能从‘地狱’中逃出来。这个标准很苛刻，所以，时常十年二十年都挑不出一个合格的人来。可他们很有耐心，挑不出来便算了。宁缺毋滥。而我与他，只用了三年，并且是两人一同出来的，是极为少见的情形。”

    “所以，他们不想放你们走。”

    “是。所以，我能走，全是因为他选择了留下。”

    “大约……不仅仅是留下吧？”青溯叹道，“为了保你的平安，只怕他赌上了一切。”

    蓝谨为目光更加复杂地望着青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