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禛二年九月十四

    远看时，只觉秦岭是块整整齐齐的山岭，巍然突起，雄健苍劲。走近后，却感其山势陡峭难行，松林斑驳，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

    可即使再难，青溯也必须继续，因为淩空谷就藏在秦岭之中。

    江湖最负盛名的医家蓝氏，历来都住在淩空谷中。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此地几乎居于华夏正中，正是方便了天下人前来求医。

    可……如此难行的山路，若真有什么重症，还能坚持到谷中吗？一边走，青溯一边如此腹诽着。

    时已入夜，青溯连续体验了数日什么是夜凉如水，什么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而今晚，他却觉得没有前几日那么冷。

    难道是近了？

    他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淩空谷中，有温泉。

    据说，那里的温泉水可以入药治病，即便不拿来入药，那温泉对人体也是极好的。蓝氏之所以选择定居于此，与这温泉大有干系。

    果不其然，走了没有半个时辰，青溯两侧的峡谷陡然收紧。乘着好月色向前望去，便能望见一座紧闭的大山门。那山门便如嵌入两侧的巍峨峭壁一般，其高大厚重，远不像是人力所能造就的。

    待到再走近，青溯发现，在巨大的山门左侧有个一人高的小门，大约是人们平日里出入走的。

    于是他连忙跑到小门前，敲了敲门。

    “有人吗？”他高声喊。

    “什么人？”里面居然瞬间便有了回应。

    这教青溯有些诧异。

    好在这个问题他一路上设想了许多次，于是立即答道：“在下是蓝氏族裔，前来访亲。”

    看门的人却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来瞧病的话，便直说，不必冒充什么族裔。”

    想是前来求医问药的人太多，又有不少人冒着这样的名头，所以才教看门人不耐烦了吧？

    如此想着，青溯便又问：“若我说是瞧病，便能进去了吗？”

    里面答道：“那你是什么病呢？”

    “……”青溯一时语塞。他确实没什么病症，现在想临时编造也不容易。

    “嗨呀，”里面的人更不耐烦了，“我一猜就是。”

    “您说什么？”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啊，一定是想来学医术的，对不对？”

    “呃……”青溯又是语塞。

    “你瞧瞧，叫我说中了不是？”里面的人话音刚落，小门便“砰”地一声开了。

    门里的人并没出来，只是说了一声：“进来吧。”

    “……多谢。”既然能进门，青溯便也不打算再解释什么，便只道了声谢。

    门内是个嵌在山门中的小间，或许也可以称作是淩空谷的门房。屋内一灯如豆，灯边站着一个披着外衣的男孩，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青溯一看他便笑了：“你也不大嘛，还叫我年轻人？”

    “哼……”男孩显然还带着几分刚被吵醒的不满，“不爱听你就出去啊。”

    “不不不。”青溯连忙说，“确实，夜深多有打扰，小兄弟别恼了。”

    “你也知道夜深了啊？”男孩语气中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嗔怪，“现在你进不了谷，只能在这里对付一晚上，明日我回去时，再带你一同进去。”

    “啊，好。”青溯答应着。

    男孩转身进到里间，指着大通铺说：“这里只有一个通铺，我睡左边了，你就睡右边吧。铺盖什么的在旁边的箱子里，你自己拿。马桶在外间，想解手自己去找。我回去接着睡了。你手脚轻一点啊！”

    “好。”青溯被这男孩的一通吩咐安排得明明白白，立即便放下了自己的东西，去找被子。

    男孩也重新爬上床去，准备继续睡了。然而，他刚要睡着，便听见那位访客问道：“如果是有人来看病的话，你是不是会立即带他入谷？”

    “闭嘴！”被吵醒的愤怒，让他声音高了几度。

    青溯则是偷笑了一声，继续铺着被子。

    片刻后，那男孩悠悠然低声答道：“小病我能看就看了，大病的话，当然要立即入谷了。治病可耽误不得……”

    你还会看病？青溯想问，但觉得实在不好再打扰那男孩了，于是便默默收拾躺下睡了。

    次日一早，青溯被男孩叫醒。

    “快起来了，我要回谷里了。你跟不上的话就再在这里等上一日吧。”

    青溯睡觉很轻，极少遇到被人叫了才醒来的情况。他不禁皱了皱眉，忆起自己身处何地时，便立即起身了。

    青溯把自己用过的枕头被褥收拾好，随后背起行囊，跟上那男孩。

    男孩打开了门房另一侧的门，东升的旭日光芒万丈，一下子刺醒了青溯。

    “旁边有小溪，想洗脸的话自己去洗。”男孩边说边继续走着，没有要停下来等青溯的意思。

    青溯的确需要整理一下仪容，于是跑到小溪边，掬了一捧水。

    溪水温凉清澈，打在脸上清爽提神。他简单洗了洗脸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男孩虽然一直没有停下来，但很明显在青溯跟上来之后走得更快了些。

    “没人看着山门，没问题吗？”

    “你这个人问题真的很多哎？”男孩虽然一副嫌弃的模样，但还是回答了问题，“一会儿便有人去接替我了。真是爱胡乱操心……”

    “是吗？”青溯失笑。

    没错，他一直都是个爱胡乱操心的人。这次来这里，不也是因为乱操心么？

    男孩突然说：“我回答你了，那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你问。”

    “你真是想来学医的吗？”

    青溯笑了两声，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一些，说：“当然不是。我真的是来访亲的。”

    “哦？”男孩几乎把‘不信’两个字写在了脸上，“那你有带什么信物吗？”

    “信物……倒是没有。”青溯思索片刻，随即说，“但听说，我与我母亲长得有些像，若有认识我母亲的长辈，或许能认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