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颠簸
再醒过来时,是在车上。
行驶还算平稳,但仍然能感觉到轻微的颠簸。
插在胸口的断剑已经被拔去,但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左肩的伤也是如此。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牵动了伤口。
疼痛感令他皱起了眉头。
我竟然还活着么?还以为那位小王子会杀了我……
他如此想着,不愿睁开眼。
又躺了一炷香的功夫,车依旧平稳地向前。
这是要去哪儿?
有了这个念头,表明臻溯终于做好了继续面对现实的准备,他睁开了眼。
“醒了?”
这男声他听过,是西晋王子。
他轻轻转过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眉弓突出、眼眸深邃的西晋人。只是这次他摘下了包裹着的头巾,露出那如刀斧切过般的面部轮廓——这更能显出他的西晋血统。
臻溯无力地笑笑,问了声:“你怎么,没杀了我?”
听他这么问,西晋王子一脸讶异,反问了一句:“这一切,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臻溯同样有些惊讶,他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西晋王子,突然发现此人的手脚竟然被绑住了。
“怎么回事?嘶……”随着意识的清醒,疼痛感也跟着苏醒过来,臻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忍不住皱了皱眉。
或许是处理伤口时,臻溯的确流了很多血。在西晋王子眼中,面前这人面无血色,极为憔悴。可不知为何,这个明明很虚弱的人,一旦醒来,便会给人带来某种莫名的压迫感。
“你伤得这么重,就不必再装了吧?”为了躲避压迫感,西晋王子丢下这句话,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在他的神色中,臻溯读出了一股“不服气”来,于是他猜测道:“难道,来的不是西晋军?是救我的人?”
见对方不答,臻溯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不禁苦笑一声:“他们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把你和我放在一辆车里。”
“只有一辆车。”
“也对。太仓促了……有车已经不错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当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救了我。”
“我不相信。”西晋王子言语之间充溢着满满的不情愿,“我不信你不留后手,就这么孤身犯险。”
“你不也一样?”
的确,西晋王子本次进入大宸境内,正是孤身一人,无论是去找闫氏兄弟谈判,还是到煌城中打探,他始终是一个人。
但他似乎十分不情愿承认,这世界上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有胆量做这样的事。他尤其不愿承认的是,另外的这一个,还是敌国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西晋王子问,“你舍了命要刺杀闫氏兄弟,且现在成功将此事推到了我们西晋头上。若说你只是个普通杀手,我不相信。”
“你的,中原话,说得真好。”
臻溯的顾左右而言他彻底激怒了西晋王子,他狠狠地说了一句:“别以为在你的人手里,我便不敢对你动手!”
“动手便是。”
“你!”西晋王子不想再与他纠缠,直接问道,“你是大宸的皇子吗?”
“这不是能猜对么……”说罢,臻溯突然咳嗽了两声,这咳嗽牵动着伤口震动,胸口又渗出了血来。
“你们大宸的人,就是喜欢玩这些无聊的文字游戏。”
“好,我不与你玩游戏。”臻溯忍着痛,声音都略有些颤抖,却还是问道,“你来大宸,到底所为何事?”
“你问我的时候,便说不玩文字游戏了?”西晋王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轻易告诉你?”
臻溯的伤实在太重,因为疼痛,他的声音甚至都弱下去了很多:“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再,晕过去。但你我,如果,无法达成,有效的盟约,你以为,你能脱身吗?”
这倒不是虚言。西晋王子此次来大宸,他的父王根本不知道,所以也不会有援兵来救他。更何况,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方,可谓求助无门。那么,想要脱身,只能靠自己。
而现在回想煌城军营中的情形,在他起了杀心后,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时就已被绑在这里了。若来硬的,自己绝不是对手。所以……只能合作了?
想通了这个关节,西晋王子不禁叹了口气,说:“好。我告诉你。我来的原因,和你来的原因,是一样的,都是因为闫氏兄弟意图谋反。他们希望西晋能出兵襄助,事成之后,罗布城和煌城都会割让给我们。”
说到这,王子停了下来,想听听对方的反应。然而,对方却一声不吭。
臻溯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他,他不禁喊了出来:“哎!你这个!……”
然而,在他转过头看向臻溯时,才发现这人似乎真的又晕了过去,连胸口的绷带也被再度撕裂的伤口染出了一朵红血花。
“来人!快来人!”他连忙喊道。
“怎么了?”外面的人答应着,赶忙上了车。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清正。
“他刚才醒了,但又晕倒了。你看看他伤口。”
“天呐……”杨清正看见了臻溯再次崩裂的伤口,立即着手重新止血、上药、包扎。
处理完之后,杨清正便要下车。
西晋王子则叫住了他:“喂!你们,真的不是他安排好的?”
“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放求助的烟火?”
“这你该问他。”
“可……不是他安排的,又是谁呢?会有另外一个人,与他配合得如此珠联璧合?”
杨清正终于转过头来,反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过中原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你是说,是他的兄弟安排的?”西晋王子脸上写满了“不信”两个字,“我在煌城军营中也住了些时日,大宸皇室内斗的事我可听了不少。”
杨清正听他这么说,也不意外,只是摇头笑笑,下车去了。
车上又只剩下西晋王子和昏迷中的臻溯。王子不自觉地凝视着臻溯苍白的脸,陷入思索:或许那人说的是真的?毕竟,此人并非大宸的皇帝,他孤身犯险自然也不是为了自己……那么,他的兄弟为他铺好后路,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嫉妒这兄弟俩。
若他也有一个这样的兄弟,他现在处境,恐怕也不会如此孤立无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