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溯一笑：“你竟还记得这人？若还惦记她，何必把她打发到西疆去？”

    “惦记倒也谈不上。若她知趣，以她的功劳，封个才人什么的也不妨……朕原本也不想打发她走，可她实在吵得紧。处理政务够头疼了，谁还要听她叽叽喳喳？”

    见弟弟做了皇帝还是这个脾气，臻溯不禁笑道：“你呀……我把她送到祖成亮那边了，哄她说让她留意着些，等机会将功补过。”

    臻邺听来一愣，随后便作肃然起敬状：“还是兄长懂得如何用人！”

    话既然说到这了，晟王也顺便说起了煌城之事：“原本是打算抓闫氏兄弟的错处，骗他们入京，再擒获下狱。”

    说到这二人，皇帝也叹了口气：“可他们总能想出借口，推脱不来。如今太后去世，若消息传到西北……”

    “一旦烜王做好了准备，便会即刻发难。所以，不能再等了。”

    “你要做什么？”皇帝有预感，这个不顾及一己之身的兄长，似乎又要做什么不计后果的事了。

    “我要再去一次西北。”

    “你不能去。”皇帝立即拦道，“要做什么事，吩咐御尉去做，或者是干脆直接从你师门中抽人去。”

    “不成。”晟王十分执拗，“别人去，我怕事情办不好，反而打草惊蛇。”

    然而，这一次，皇帝对兄长的反对，却是极少有地坚定：“朕是皇帝，朕没有要与你商量。”

    晟王认真地注视着弟弟，随后跪了下来，行了君臣大礼：“那臣便再次请命，请皇上允准臣前往西北。”

    皇帝连忙上前搀扶兄长：“哥！你这是干什么？”

    晟王却坚持不起：“此次前去西北，看上去像小事，却关系到国运，不能冒险。”

    “对啊，不能冒险！”皇帝显然又动了气，“你还知道不能冒险？你冒的险少吗？夜潜烜王府、只身流落大漠、孤身闯煌城军营，这都不叫冒险是吧？如今形势暗潮汹涌，若你在西北被他们发现了……”

    “臣抗旨也要去。”晟王仍旧不为所动，“皇上也知道，这已不是臣第一次抗旨了。”

    皇帝气得“哼”了一声，旋即便掀翻了案几，茶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外面的人显然也听得见响动，但皇帝与晟王谈话时，没有人敢进来插嘴。

    臻邺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位哥哥抗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连皇祖父的意思他都敢违抗，更别说自己了。

    论执拗，这兄弟二人是不相上下的。

    沉默半晌，皇帝才道：“反正朕不答应。至于你，也不差这一个抗旨的罪名了……”

    知道再怎么谈也谈不拢，晟王便告退出去了。

    小石一直候在外面，原本两位主子欢欢喜喜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听见里面掀了桌子。他又不敢进门问，只得在门外担心了许久。

    见晟王出来了，小石连忙上前：“殿下，您可出来了！陛下他……”

    “没事，”晟王道，“你带人进去收拾一下吧。他过几天会没事的，你们这几天当差小心些，别找骂。”

    “是。”小石答应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晟王一行便从偏门出了宫。

    晟王让他的师兄尔哑假扮是他，装作受了风寒，一路躲在车中。而他本人，则在车队出京城后，寻了机会独自向西。

    十日后的午后，臻溯便到了煌城。

    此次前来的时节，比去岁来时还要清冷许多。平日里往来的商人仿佛都还没有过完年节，尚未开张，煌城因此而显得没那么热闹，也没那么混乱。

    臻溯找了个酒楼，准备先吃些东西。不料他刚坐定，对面便坐下一个人：“少侠，方便搭个桌吧？”

    他头也没抬，便说：“不方便。空位那么多……”

    “你倒是抬个头啊！没礼貌……”

    臻溯这才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他抬头一看，便见到了穿着西域服饰、背着剑、皮肤黝黑的少女。

    “师姐？”

    “嘴真甜啊！不枉我在这儿等了你三天。”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去岁在罗布城见过的董承芊。

    “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在罗布城？”

    “师门递了消息过来，说让我们抽一个人来煌城接应你。”董承芊道，“你中午还没吃吧？先吃饭！”

    臻溯一路赶着过来，十天都只是吃些干粮，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饭。他要了一碗牛肉汤面，竟吃得十分香甜满足。

    董承芊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吃，待他吃完，忍不住低声问了句：“你真是皇子出身哦？”

    “这是大堂，别乱说话。”臻溯同样压低声音回道。

    “你真不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出来的人。”承芊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他，“第一次见面就觉着你脾气好，第二次见面是觉得你身手利落、做事干脆。这是第三次见面，又发现你不矫情、肯吃苦。实在跟我印象中的贵公子不太一样。”

    臻溯又跟店家要了碗水，随后问她：“你印象中的贵公子什么样？”

    “我小时候见过的那样咯……自己没什么本事，却一天到晚仗势欺人。”

    “小时候？你现在也不大。”

    “嗯，大概十年前吧。”承芊回忆道，“我爹被杀了，我娘被掳走了，我家的地也被他们占了。还好我又黑又瘦，他们嫌我丑，就把我扔路边了。”

    臻溯一笑：“嫌你丑？没长眼睛么？”

    “我那时候大概真的没长开吧。”承芊被赞得开心，笑道，“不过，还好他们没带我走，我才有机会拜入师门。”

    “那人还在吗？”

    承芊摇了摇头：“不在了。我请过剑后，便要去救我娘。结果我去到那里时，他们的宅子已然破败。我打听了，似乎是犯了什么事，一家子都下狱了，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娘。”

    “吉人自有天相，她会没事的。你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你这张嘴啊，可真是会说。”承芊又笑了，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借你吉言啦！”

    说罢此事，承芊才想起正事：“吃饱喝足了吧？我带你去咱们落脚的地方。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正事都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