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过去了半月，在阮玉珠的指导下，苏倩体格壮硕了不少，一身赘肉也练出了曲线。

    只是自打那天以后，她去过几次神农派，均未见到柳冉，想来是被软禁了。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只好把全部心思放在修炼和庄松身上。

    好消息是庄松对她的态度也开始改观，言谈举止也多了几分亲昵。

    可能是为满足口欲而来有意出歪招撮合自己和大师兄的曹卯一轮八卦言论造成的，夷则派内盛传着大师兄被夷则之花抛弃，与新晋小师妹产生情愫的故事，虽然是口头调笑，众师兄在推波助澜上还是起了很大作用。

    坏消息是短短半月时间，苏倩的身体就开始出现状况，首先是记忆力开始下降，然后恍惚失神，常常站着就昏迷了过去，对身体的控制力逐步衰退，常有魂游体外的感觉。不过她全然不在意，只祈愿着在最后的时光里过得充实。

    这日里，夷泽派早修时间来了一个总枢干事宣读了一封公文，内容是一年一度的五脉记名弟子纳新入门大比召开，与往年不同的是，以往是只有五脉夺魁的弟子才能入门，也就是说太一门一年只收五名记名弟子，为免有沧海遗珠之憾

    今年变为了五脉分别取魁首和榜眼，即五脉共出十名弟子。并点名要求阮玉珠带一名弟子前往总枢参与大比监场工作。

    夷泽派大弟子禁闭了，二弟子又去总枢挂职锻炼，本身人手就不够，也是出于增广见闻的考虑，朱允炆就让阮玉珠带着苏倩去了。

    由于时间匆忙，来不及收拾行装，阮玉珠直接带着苏倩前往天元城登记住宿，所用日用品只好另行采购。

    这入门大比还真是场了不得的盛会，人山人海，会场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父母，感觉全天下的人都齐聚于此。而偌大的会场内约摸有十万计的挂名弟子分布在三十六个巨型校场内，由太一门三十六派各派出两名弟子维持会场秩序。

    每个校场四周布满了许多塔，每座塔塔顶位置悬浮着一个眼球一样的法器，不消说这应该是监督用的。此情此景，苏倩只想到了一个类似的场景——高考。

    去的当天是文试，在阮玉珠的指示下苏倩像模像样的在校场巡回走动。苏倩大概的瞄了一下试卷，就傻眼了，各种道法相关的专业术语词拆开了她都认识，一个字一个字放到一起成为术语词的时候自己是一个也看不懂。看着在场弟子奋笔疾书的样子，她由衷的感叹她这个记名弟子的身份来的太便宜了。

    突然，一个炸雷响起，吓了苏倩一跳。那塔状法器一束球型闪电把一个弟子连人带桌被炸飞出了场外。

    苏倩猜到这人多半是作弊了，她在那被炸出去的弟子位置处找到了一件如同黄豆般大小的法器.那法器刚被苏倩握在手中同时，苏倩脑中就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

    阮玉珠取笔在名录的勾去了一个名字，宣布道：“乙组丙列甲丑号弟子革去挂名弟子身份，移交刑狱司处置。”

    一名法部记名弟子闻言传送而至，那法部记名弟子从苏倩手中接过证据，然后带着作弊者受罚去了。

    苏倩咂舌感叹道，这也能查到？然而作弊者还不止这一个，陆陆续续就有十几人被炸飞，有使用循风诀或土语术求助场外援助的、有在鞋子上刻盲文用灵识感知的，他们作弊手段五花八门，无一不让苏倩叹为观止。

    正在苏倩感叹的时候，一个战战兢兢的手举了起来，是一个女挂名弟子，她斜着半边脸畏畏缩缩的看着苏倩，小声叫着她过去。

    在她身上，苏倩嗅到了和自己过去如出一辙的味道。

    “这位师妹，有什么事？”

    “师……姐……，这这这里……”

    苏倩看着她指的位置，那里写着风性善动，故神风从天降、飞扬鼓柝之季，即令善法以谋先攻。然后她继续说道：“这里有问题……”

    苏倩看的不明所以，阮玉珠知道她几斤几两，第一时间赶来救场说道：“这不过是一句很寻常的风法入门口诀，有什么不对么？”

    那弟子看到阮玉珠过来了，压力更大，说话变得更加吞吞吐吐，折腾了半天，直到阮玉珠背身又用法器炸飞了几个作弊的，她才把一句话意思说的明白，大意是：

    “这句话源自万法本源经不假，可早在弘灵真人在时就做过注，风灵在天为风，风性善动，可令飞扬鼓柝以谋先攻，在地则有所不同，风灵法是已知唯一一种双属性的灵法，分别对应天地之变。而贵派师长朱掌门也做过考证，风在地应为木，木性拙，注在最新一般的《正气诀》里。依弟子愚见，东方应春，日暖风和，指引土灵而万物生，故风从天降之季，当以拙御巧后发而制先攻。这道题沿用旧时错解，实为不妥。”

    阮玉珠拿起她的试卷，上面字迹娟秀，每一题的答案都丝丝入扣，辨析条理分明，那用指端描绘的文字里似有锦绣河山。

    她看也不看又炸飞身后一个作弊的考生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带着些许畏惧的语气，站起来道：“弟子……弟子是玉华山同兴会治下弟子黄淑仪。”

    苏倩这时候才看到她侧着的脸半面都是青黑的胎记，如果只看她半面的脸，如同她写的字一样是大家名媛样貌，要是看另一面就……有些渗人。似乎是察觉到苏倩的眼光，她使劲把那半面残缺的脸扭向一旁。

    阮玉珠倒是对这半面残缺没有任何偏见或者想法，她拍着黄淑仪的肩膀欣慰道：“玉灵山还真是人杰地灵，能养育出你这样学识通透的弟子。按你所想好好答吧，期待你明日的表现。”

    听到监考的表扬，黄淑仪像只温驯的小猫一样溢撒着笑容，对苏倩也投来感激的目光。苏倩为了不让她尴尬，刻意把目光转向她的其他部位，回以微笑。

    到了晌午时分，考生们陆续交卷，阮玉珠开始阅卷。

    有点奇怪的是，除了试卷外，每张考卷下面还附着另一张纸，是贤部调查来的考生祖孙三代情况，包括从事过什么工作，有无违法记录等等等等，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苏倩又帮不上什么忙，早早被阮玉珠打发下山去吃饭了。

    下山途中，路过一片石林，这里灵气充沛，看起来是天元山灵气最蕴灵之所，好多挂名弟子在这里摩拳擦掌，动用各种裂石劈砖灵法苦练技艺，似乎是为了明天的武试而做准备。

    苏倩本来瞄了一眼就打算走的，不过有个地方有些奇怪，一群人围成团哄笑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出于好奇她走了过去。只听人群嘈杂，七嘴八舌道：

    “黄无常，听说你今天可露脸呐！连夷泽派那母老虎都对你口出赞誉！啧！”

    “哈哈哈！这叫物以类聚，母老虎太凶，没人搭理，寂寞了想找个接班的小老虎了。”

    “黄无常，你该不会真以为你这德行能成为记名弟子吧？这脸一边白一边黑，给太一门的师兄吓出病来怎么办？到时候神农派柳掌门还不第一个要找你拼命。”

    “早点回去养猪去吧，你这样的丑八怪也就只配和猪为伍了！”

    “大家散了吧，散了吧，不然无常鬼半夜来索命怎么办？”

    “索命？哈哈哈，这无常鬼蒙上脸，这身段倒是可以玩一玩。”

    人群外围的人看到苏倩过来已经噤声了，让出一条道来，人群内围的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奚落的言语。苏倩用力扯开一个人，那人脸有愠色，正待还手，看见苏倩的服饰，灰溜溜的逃走了。

    苏倩这才看到一个黄淑仪一言不发捂着脸垂泪，也许是太一门记名弟子的这身衣服给了她力量，也有可能是上次阮玉珠训斥这些个挂名弟子起了模范作用，雪藏在她灵魂深处已久的正义感爆发了，她怒斥道：“你们这群大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黄师妹哪里得罪你们了？还有谁刚才说夷泽派母老虎来着，够胆站出来！当我面来说！”

    在苏倩的威严下，或者说在苏倩这身衣服的威严下，那几个挂名弟子悄悄地散去了，为首的几个知道自己大放阙词被苏倩看到了，也逃不掉，只得掌嘴给黄淑仪道歉，乞求着苏倩不要责罚。

    苏倩没有心情理他们，一句“快滚”，他们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么大的动静，原本专心修行的弟子看见了苏倩的到来也纷纷散去了，只剩下苏倩和黄淑仪在原地。苏倩小心的扶起了黄淑仪，替她擦着眼泪。黄淑仪不敢失了礼数，自己擦干眼泪，强作笑容，给苏倩施礼。

    苏倩叹了口气道：“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黄淑仪摇了摇头，取出了纱囊里面的干粮，苏倩看到那纱囊里没有多少东西，仅有几个空灵气石，猜到了原委，说道：“走吧，我请你。”

    黄淑仪推辞了半天拗不过苏倩一番盛情，只好跟着去了。这一路上黄淑仪一言不发，只是紧跟着，让苏倩心里犯难，浑身起疙瘩，心里感叹道：“原来以前别人看我的时候，心里是这种感觉。多亏了师父、师姐和师兄他们的照料，让我有了家的温暖，我才能走出这种窘境，不然现在的我和她有什么不同呢？看来我得好好帮帮她才行。”

    二人没有太多言语，很快到了天元城中的望仙楼。毕竟天元城是太一门的首府，繁华程度和灵流城不可同日而语，连这望仙楼的规模也比灵流城大了数倍不止，来来往往也都是太一门中弟子，挂名弟子除了门内有人的，一般也鲜有到这里自讨无趣的。

    黄淑仪畏畏缩缩的不敢进去，苏倩强拉着她找了个背人的座位坐了下来。知道她心怯，苏倩替她点好了菜。见她还是捂着脸，苏倩问道：“你没有朋友什么的一道吗？”

    她摇了摇头。

    苏倩打量着她的半面残缺道：“去过神农派了吗？”

    她还是摇了摇头，苏倩一手遮住她那半面残缺的脸，只看着另一半，光洁白皙，倒是有些楚楚动人。只是如此，她已经是泪眼汪汪，想要夺门而逃了。

    “师妹，师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无意冒犯的。”苏倩好说歹说才把她又哄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不好，不怪别人的，是我生的吓人。这是我的命。”

    如果一个月前，苏倩可能也会和她一样的吧，这短短一个月经历了那么些事，她已经转变了很多，看着这个“过去的自己”她有些怜惜道：

    “命吗？过去，我和你一样，我觉得命运很不公，我生来的丑，还经常被人欺凌，我也常常在想，这或许是我的命。在夷泽派呆了一个月，这可能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了，大家都没有看不起我，一直想着帮我，也是这个时候我才找到了和人相处的正确方式。后来我积极和别人尝试沟通，发现当你善待别人的时候，别人也会善待你。当然也会有些讨厌的人来找你麻烦，不过那不是你的错。这些天的经历让我明白一件事，如果你自怨自艾顾影自怜，只会让更多人瞧不起你。今天看阮师姐的态度，她很认可你，这说明你比他们都要强。千万不要灰心。”

    她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失落，显然并没有把话听进去。苏倩见她还有一些固执，咬咬牙直接把半面子油皮撕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骇人的伤口，说道：“师妹，你看，我这也不过得好好的么？这世间固然有很多坏人，但也不少好人的，我师父也是，阮师姐也是。待大比过后我带你去神农派，相信柳师叔肯定有办法治好你的脸。”

    亏苏倩想破头说了这么多宽慰的话，然而黄淑仪的关注点却跑到了奇怪的地方：“师姐……这是……天灵真人和那魔教秦昊留下来的？你就是……那传说中的天命之子？”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是个人都说天命之子，苏倩都烦了，无奈道：“什么天命之子，我就是我。”

    “可是……外面都盛传这夷泽派新晋弟子，修为通天，硬接了两当世最强高手的合力一击……”

    “那是运气好，我手无缚鸡之力，真要打起来别说是你，连楼下走路的凡人都比我厉害不少。后来我听师兄弟说，我连这记名弟子身份，是天灵真人怜我无依，才破格准我入门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苏倩无力辩白着，然后取出两枚雪颜生肌丹来，吞下一颗，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就索性整盒都送给她了。

    “那也是师姐你天性善良，是你应得的缘法。”

    黄淑仪随口应了一句，本来是伸手拒绝她的好意的，但是看着苏倩脸上肉眼可见的变化，黄淑仪脸上一副癌症有望被治愈的表情。

    她战战兢兢的只接过一颗，如膜拜圣物一样，拜了几拜才服下。不过这药本身的功效是生出一层新皮肤来掩盖旧伤，黄淑仪脸上那可不是伤，虽说新出了一层白嫩的新皮，但是也只是让那青黑色泽淡了一些。

    饶是如此，她已是欣喜若狂，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纱囊，倒出了许多书，和一个看起来收藏了许久的首饰。她羞涩的整理了一番，说道：“这些是我最值当的东西了，可能对师姐修行并没有什么益处，却也是我唯一能尽的心意，还请师姐收下。”

    苏倩一看全是什么某某派某某著的入门灵法解析、某某经、某某注，每本边角都已经揉到起了毛，显然这些书的主任是时常光顾它们。苏倩看到这些头比身子大，随口道：“举手之劳，我也用不了这些。你要真感谢我，那就好好应付比试吧。别辜负了师姐对你的期望。”

    说到这她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道：“师姐……实不相瞒，这已经是我第三十七次参加大比了……此次能否入选，我没有什么把握，只怕有失你所望了。”

    三十七次，苏倩听到这个数字，惊的张大嘴巴道“哈？为什么啊？”

    这话刚说出来苏倩立刻在心里明了，又有几人有把自己伤口伤口撕开来给人看的勇气呢？

    黄淑仪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只取出盒子里朱允炆写的炼制方法，抄写了一遍，把盒子退了回来，面对苏倩好奇的追问，她随即叹息道：“这应试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又算得了什么？”

    苏倩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中龙凤是什么意思，宽慰道：“做到自己最好就行了，人总是要努力证明自己的不是？只要你不再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让自己内心强大起来，你一定可以做到任何你想做到的事。”

    见她点了点头，苏倩心想反正鼓励的话不要钱，借着菜已齐备大快朵颐的同时，随口又多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让她打起精神，对她也有好处。言者无心，听者是否有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吃完后，黄淑仪抢着去付款，可是囊中羞涩，又想着去典当她的“宝贝”，被苏倩制止了。为了防止她再被人欺负，也是出于能让她有一个好精神去应试，在苏倩强烈要求下，黄淑仪和她同住一间，见到苏倩如此交心，黄淑仪对苏倩感激不已，引以为至交，不再推辞。

    是夜，二人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