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长夜不复明
繁体版

第十章:寒门再难出贵子,忠义妄受作小人(三)

    苏倩本想去看看柳冉的,结果神农派弟子都说没见到过她,传音螺也联系不上,听闻她母亲忌日将近,想来应该是去忙了。

    对于苏倩这个死到临头的人来说,也没有理由替一个受尽宠溺的大小姐担心,还是专心于自己伟大的“爱情”事业比较好。

    可惜的是她跑遍了灵流城也没有打听到有谁听说过这道菜,于是她采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一大早就开始筹备了起来,也算是弥补没有找到红梅珠香,精心准备点别的。

    今天的菜格外丰盛,也更加精致上心。庄松没有像往日一样客套下去,大口大口的扒饭。苏倩见他心情好上了许多,就说道:“对不起啊,师兄!今天,我没找到你说的那道菜,明日我再去找找看!”

    庄松伸过碗来,憨笑道:“不打紧,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苏倩又添了一碗白饭给他,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这转变相对于昨日里,已经有了天渊之别。她心里有些甜蜜,说道:“师兄,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话一出口,她就想给自己一嘴巴子,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松表情僵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我梦见了我爹娘,还有……韩师妹……她们都很好。苏师妹,她们的好事已经将近了,我这个做师兄的也离不开这里。这些灵气石你且拿去为她们购置一些贺礼吧。也算我一些心意。”

    “好的。”

    气氛微妙,既然知道他真的已经放下了,苏倩收下灵气石也不敢再问什么,便匆匆忙忙陪着他吃饭。庄松似是勉强自己有意把注意力转向苏倩一样,饭后留下了她,指点乐理,又教了新的谱子,传了几招基本的剑法,生硬的和苏倩交流着。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他用什么笨办法想和她交流,苏倩心里都是开心的。

    就这样二人有盐无浆水的尽找一些没营养的话题尬聊着培养感情,忽然间洞里灵光一现,多了一个人。

    “师父!?”庄松和苏倩一起惊到。

    苏倩也在这,让朱允炆微感诧异,不过他大概也猜到韩巧巧那边是铁了心了,便道:“松儿,近来修炼时可有阻滞?你且攻几招过来让我看看。”

    庄松抱拳道:“请师父指教!”

    说完,飞剑直刺,朱允炆以指为剑,指端剑气直点庄松面门,眼看庄松闪无可闪,避无可避,苏倩惊呼“呀!”一声。

    朱允炆手指如插腐土,眼前的庄松化作一团火苗熄灭了,火光引发一场爆炸对朱允炆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威胁。他另一手挥袍向身后,一阵劲风直接把闪身至自己身后因为苏倩大呼小叫呆愣了一下的庄松重重甩到墙上。这一下,没用真力也给他摔得够呛。

    庄松揉着背,对苏倩说道:“师妹!师父修为高出我太多,肯定不会伤到我的。”

    苏倩红着脸,低下头,知道是自己祸了事“哦”了一声。

    朱允炆看着她脸上关切之情真情流露,大概也知晓了这个大弟子身上发生的事。不过,她没有任何修为,经过洗髓的资质也只是堪堪一用,居然用肉眼居然跟得上他们两个人的速度,难道她真有什么过人的天赋?

    朱允炆略感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松儿,水芸残象步,你改用了火灵法,改的虽然巧妙,但是火源带来的变化,很容易让敌人感知到温度落差来找到你的位置,让你曝露在危险之中。还有,你也是身经百战了,竟然还能犯在战斗中分心这种低级错误,委实不该。唉!你好好反省反省吧。年初的大比非同小可,希望你能勤勉修习。”

    庄松捡起剑,一句“是”,退下侯在一旁。

    朱允炆走到苏倩身旁,把住她的脉门关切道:“倩儿,你近来可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之处吗?”

    苏倩摇摇头,反正她也没抱什么期望了。

    朱允炆凝思犹豫了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按着她的肩头向着岭东方向传送了过去。不多时,他仗着一身通玄修为抱着苏倩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破了登仙岭有弟子把守的隘口。

    尽管受到了朱允炆的灵法保护,但苏倩依然被朱允炆奔袭千里的速度所产生的寒风吹的真不开眼,她艰难地问道:“师父!我们要去哪?”狂风呼啸着她说出的话都跟不上她的速度,以至于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没说过这话。

    这时耳中传来师父的传音道“找人治病!”

    换做以前像某水影忍者里演的一样在树尖跳着奔跑着会让苏倩觉得很酷,但是亲身体验了这感觉真的很恐怖。那感觉就像一架急速飞行的飞机不断的上下跳动颠簸,能让人恶心到吐。在灵力的庇护下,苏倩还是冷到牙齿打颤,头脑发昏,颠簸了一会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或者几年?苏倩不知道也不清楚,终于是停了下来。

    魅离看起来把他们来的时间精确到秒,朱允炆才落到地上,她就打开了地宫大门,接引他们去见秦昊。

    在听了朱允炆的描述后,秦昊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倩的伤口,如同看着什么珍奇玩物。他指尖闪动着电光靠近那块阴阳鱼,如他所料,阴阳鱼开始贪婪的吸食着他指尖的雷光,蓦地阳火之精沿着雷光像蛇一样出其不意的蜿蜒了过去,扑在苏倩胸前的阴阳鱼上,滋出一阵白烟,伴着皮肉烧焦的味道,苏倩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胸口被阳火之精开出一个洞来。但是里面已经没有了那块阴阳鱼。秦昊监视了一阵,随后愈合了苏倩的创口。

    “成功了吗?”

    秦昊摇头道:“这东西狡猾的紧,在阳火之精靠近前它就已经遁入这丫头的元魂里了,再烧下去,我怕这丫头先被烧成灰。”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朱允炆皱着眉头沉思道,蓦然,他发觉,秦昊没有预料到他自己治不好苏倩。这又是为什么?朱允炆重新打量着秦昊上上下下,发现他好像变得更年轻了一些,而且他身上被影月剑造成的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而这并不是影月剑的功效。

    “秦门主,我能替你把把脉吗?”朱允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来。

    他没有任何怀疑递出了他那支人类的人,笑道:“哦?你看出来了吗?”朱允炆双指按住他的脉门,倘若此时偷袭,任凭他有通天修为也得命丧当场

    朱允炆灵识沿着他的经络仔细巡视几回,果然,他的体内有一个精妙绝伦的阵法。他身上的阵法让他拥有着远超他人的修为,促使这阵法灵力供给的是龙血,而且这绝不是一般的龙血。

    这龙血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会让他部分躯体表现出了龙的特征,却又达成了一种平衡没有完全龙化。但是已经龙化的部分也排斥着他身为人的特征,是以他以凡人之躯受的伤,在龙血排斥下失去了愈合的能力。而平衡龙与人之间间歇的自然是那被困在阵法核心的火灵了。

    用现代人的思维来看,如同一个人的身体里装了一整套超级跑车的动力系统一样,但是超级跑车依靠某些法子能和人体和谐共存,为人体提供动力,这本身就很夸张。而且超级跑车的动力源肯定不是血液,而是汽油。做到汽油和血液能够同时在血管共存却又互不干扰,任何一个医生看到这个景象如何能够不震惊?

    朱允炆松开了他的脉门,说道:“秦门主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一个外人?”

    秦昊负手而立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之说,我信任先生是因为先生既是因亦为果。说起来你们夷泽派的祖师公子羽还算是我的长辈血亲,这点香火情面还是要给的。”

    “!?”朱允炆不懂他的意思,虽说公子羽是始皇帝第六子,但这个理由来的未免太过牵强。

    秦昊打开灵虚境从中飞出了一个卷轴,那卷轴散发着温和的光华,缓缓展了开来。秦昊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只要注入你的灵力,脑中想一个问题,它可以给你一切问题的答案。”

    “这是……黄石天书?它在你手上?”

    朱允炆掩盖不住自己的惊讶,这传说之中的东西居然真的存在。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秦昊知晓一切,也就说的通了。既然神歃盟持有黄石天书,那知晓一切的他们又为什么会沦落至此?

    秦昊哈哈一笑道:“你觉得我像在拿个赝品寻你开心么?试试便知。”

    朱允炆闻言把手搭了上去,灌注灵力,忽觉全身灵力都被抽干。那卷轴霎时光芒耀眼,似乎在问他想知道什么。可是问些什么好呢?朱允炆看了秦昊一眼,自己想问的他绝对已经都问过了,他既然无所顾忌,那就说明了未来发展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中。思虑再三,他唯一能问的也就只有这个弟子的伤到底有什么怪异,竟然连知晓一切的秦昊也束手无策?

    朱允炆心念一动,那卷轴立刻就有了动静,那白光如同全息投影一样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体态婀娜面纱幅面的女子侧身坐在一水平如镜的湖边,长裙拖曳丈余,虽不见其面,但其举手投足,让人神魂为之倾倒。她捧起一抔黏土,对着水面倒影出的自己捏出一个泥像,当那泥像落在地上时,变成了一个活生生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亲切的围在她四周叫着她妈妈。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女人,她扬手一个雷法炸了个雷炸死了一只猛兽,电光余威劈在树木上,燃起了火焰。而她指引着一旁被野兽袭击的野人如何使用火灵法。

    画面再一转,仍旧是那个女子,她身着与时代完全不符合的华衣锦服捧着黄石天书缓缓走向一群人。那群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首领拜领了这本奇书,她又取出一个小匣子,那匣子打开后光芒万丈,耀光刺眼,什么也看不清。不过朱允炆从那些人身后用古字写着有熊的旌旗上和龙的图腾来看,这应该是玄女赠书给轩辕皇帝的故事。

    画面再一变,依旧是个那个女子,指引着一个人一手拿着草药品尝,一手绘制着图本,那图本上赫然写着《神农百草经》。

    画面的最后,那个女子茫然地望着苍生垂泪,左手持着一把短刀,右手持着影月剑在登仙岭上空舞动着,天地为之开阖,山川为之变色,河流变成滚滚岩浆,土木碎成砂河,狂雷震地,水凝障毒,这一切和《八荒通史》大灾变中描述的景象别无二致。

    那女子舞着舞着,世界以登仙岭为中心不断旋转拼合。当一切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脚下变成一块平整光滑的巨型太极圆台,看起来这就是登仙台产生的因缘。

    画面到这里,黄石天书不住颤抖,似乎是遭受了重创一般,光华黯淡,自己合了起来,投影的画面也戛然而止。

    随着天书的合起,朱允炆失去的灵力也开始逆向返还体内。

    朱允炆看了看秦昊,秦昊也看了看他,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个女子,她身形和容貌轮廓和朱允炆印象中的一个人高度重合,就是那已经羽化登仙了的琳琅仙子——陆琳琅。

    不过她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和苏倩又有什么联系?这黄石天书定然不假,不过看起来它给出来的谜语一样的答案也未必如传闻所言,全知全能。

    秦昊俊邪的脸上生出一丝忧虑,虽然只有一瞬的杀意,但是还是为朱允炆捕捉到了。在察觉到这股杀意之时他已随时准备着拔剑反击。

    岂料秦昊突然又转笑道:“令徒乃是异界来人,不为天书所知也在情理之中。看来朱先生得另寻他法了”

    朱允炆不知是什么让他转变心意的这么快,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去的好,遂拱手谢道:“多谢秦门主肯出借如此奇宝,真叫在下大开眼界。既然连黄石天书也不知晓她的伤势该如何救治,这也是她命数使然,我会再寻良方,今后就全看她的造化吧。”

    “朱先生爱徒心切真是叫人感动,我观令徒面相,她福泽深厚非短命之人,你大可不必灰心,相信他日必有转机。”

    “多谢秦门主吉言相赠。他日定当图报。告辞!”

    秦昊露出他那深不可测的笑,“善意提醒”道:“我洪荒宗转危为安全仗先生之力,先生又何出此言呢?”

    朱允炆苦笑道:“看来这通敌罪名我是跑不掉了。”

    “洪荒宗随时欢迎先生的加入。雷傲,恭送朱先生!”

    说话间,雷傲提溜着一个人进来,扔在朱允炆脚下,是法部擅长追踪循迹的司仆派掌门吴义。雷傲这下动静不小,苏倩也被惊醒了过来。

    朱允炆心中一凛,看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当即取出一颗悔忆丹用灵力化开给他喂了下去,然后带着苏倩扬长而去。

    魅离盯着朱允炆远去的背影,说道:“门主,他真的会加入我们洪荒宗么?”

    秦昊笑道:“他对天灵老儿立过魂契怎么可能背叛?我不过是在提醒他多做一些对我光复大业有利的事情。”

    “他会那么听话?”

    “不会。不过人身不由己被迫选择总是要比自己做出决断的时候要多。不是么?”

    “门主英明!不过从天书那些个画面来看,那个女的来头似乎也非寻常,她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力量,恐怕是个变数,为什么门主不趁机铲除她。”

    秦昊斜瞄了她一眼,得意道:“我早就看过那丫头的来历,天书不知其生却知其死,她最多不过半年寿数。半年之后天下再无其人,我又何必忧虑。倒是那个女人,更让我有些担忧。”

    秦昊起了一个灵诀,带着魅离传送至一个阴森潮湿的水潭旁。水潭附近竖着八根困龙阙汲取着地脉的灵力形成一个强大的缚仙阵,阵中央端坐着一个通体幽蓝透明的女人,看起来完全就是由一团水汇聚成。她双目无神,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双手维持着缚仙阵的运转,源源不断精粹灵气从她身上逸散向整个地穴逸散,看起来这里就是整个洪荒宗的灵气来源了。

    八个大约在御灵境修为的女子协助着她结成缚仙阵限制着这股力量不会暴走,饶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女子进来替代她们控制阵法,以免被积郁的灵力寒气所伤。

    一老妪看见秦昊和魅离进来,俯身行礼。魅离似乎是很喜欢这里,暴露着皮肤,贪婪的索取着这里的灵气说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你们坎水宫占了这么好的位置,倒也没负门主所望,区区数十载光阴,便已调教出这么多修为不差的门人来。看着这嫡出王师的名头非你们莫属了。咦?”

    魅离突然死死盯着阵法中央的那女子,似是过去未曾留心看过一样,这才发现她与适才黄石天书中投影出的那位女子外貌至少有九分相似。

    秦昊没有理他,问那老妪道:“今天怎么样了?”

    那老妪道:“大小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秦昊看着阵法里的女子,像是想起了很多人,说道:“不知不觉,她已经坚持这么多年了。虽说是为了光复大业,但我和他们都用上了很多不得已才会用的法子。你……怪我们么?”

    老妪闻言大惊失色跪地道:“属下岂敢,光复大计乃是小姐毕生所愿,我坎水宫上下得此殊荣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出怨怼之言。”

    秦昊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大秦气数早已消亡殆尽,长久以来皆赖尔等死力相助,我总觉得亏欠你们所有人。我时常在想,让天下万民人人平等都能过上幸福安乐的日子,是不是错了。为什么玄灵那些乱臣贼子会心生不满,掀起叛乱后反而人心依附。”

    那老妪道:“殿下不必自责,那不是先王和殿下的错。有些人生而自私,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以能力为借口寻求更多特权,天下大同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种枷锁。若要依了他们,听他们说的什么按劳分配,他们又会骑在没有特权的人头上吸血,待他们吸饱了血养足了力气,依旧是要为了彰显更多与众不同而犯上作乱。最终没特权的人盲目的为了特权也会加入这场角逐,无形中成了他们的帮凶,反而忘却了昔日所追求幸福安乐是何模样。唉,如今太一门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如此?错的不是天下大同,而是那些个贪心不足的乱臣贼子。”

    “私欲么?”秦昊自言自语道,他一把拉过挡住视线的魅离,看着那完全水化的女人,秦昊打了个寒噤,这玄水之髓的寒冷连阳火之精也为之畏惧。

    他沉默的看着那个女人陷入了沉思。

    朱允炆本想也喂苏倩一颗悔忆丹来着,但是想起她体内的东西,又担心生出其他变故,考虑到秦昊没有丝毫为难的意思,想来他已有完全的准备。走在路上,他眉头紧锁,心神恍惚,种种猜不透,让他很茫然。

    苏倩摸索出朱允炆的心意,一边安慰一边转移话题道:“没关系的师父,生死有命,我已经所有准备了,你不必太过挂怀。对了师父,那位太一门的师叔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朱允炆看了看她,看出了她的逞强和内心的不甘,无可奈何道:“他过得几日自然会无事归来。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性命攸关!你的事我回去后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哦!是!师傅!”

    朱允炆点点头,抱起了苏倩,沿途担心另有他人追踪,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用灵识扩大了感知范围,又着力掩盖自己的气息,无形中脚程慢了很多。沿途也仅有一些野果果腹,大部分还都感染了岭东特有的障毒以苏倩的修为根本无法抵御,朱允炆虽然有解决办法,但匆忙间只能草草应付后继续上路。

    待得到灵流城的时候已经耽搁了不少时日,他终于疏了一口气,苏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无奈,他只得先带苏倩去填饱肚子。

    果不出苏倩所料,他带着苏倩来了谪仙居,不过这里依旧大门紧闭,为了验证猜想,苏倩好奇道:“师父,这店名?”

    朱允炆看了看她,点点头道:“是我和薛师弟一起起的。”

    他脑中回想起那日和薛淼行酒令吟的《将进酒》,心中感伤却并未表露在脸上。

    “不过看来今天来得不巧,我们转投别家吧。”

    “师父决定便可。”

    离谪仙居最近的,自然是望仙楼了,平日里朱允炆不是很喜欢来这里,因为总能遇到些不想见到的人,不过现在距离饭点尚早,又怕苏倩饿的狠了,还是选择了这里。

    玉娘正在自斟自饮,忽见朱允炆领着苏倩到此,带着三分醉意,深情款款的像水蛇一般缠了上来道:“哟,稀客稀客,朱掌门大驾光临,玉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苏妹妹,你好呀!”

    这个女人浑身透露出浓浓的风尘气,迎面而来脂粉味让朱允炆为之反胃,随口应付了一下找了个安静的所在坐了下来。苏倩倒是觉得这个姐姐人不坏,上前打了个招呼。

    “老板,香酥鸭、金玉满堂、茴香蚕豆,都要小份,不要浪费了,再打半斤杜康。”

    朱允炆随口点了几个小菜,玉娘正待招呼后厨,苏倩拉住了她小声问道:“姐姐,你听过红梅珠香这道菜没?”

    苏倩叹了口气,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找到。

    玉娘闻言一愣,摇了摇头,走进了后堂,过了一会,所有菜品全都备齐了。朱允炆看了一眼并未动筷,只是喝酒。见他不动,苏倩也不敢动,朱允炆便奇怪道:“怎么看着不吃?”

    苏倩小声说道:“韩师姐教过的餐桌礼仪,师长不动筷,不能先吃,还有酒杯不能比师长高,师长敬的酒无论能不能喝一定得喝……”

    朱允炆莞尔一笑打断道:“我们夷泽派内彼此间当以家人相待,家人之间彼此尊重,用不到这些有的没有。这些东西并非门规,只是些溜须拍马之徒阿谀之举,不过有些人消纳的久了也认为是理所应当。强人所难而为之,行者无礼,受者无耻。若是在外你且当作入乡随俗,权当不招惹是非,对自己师父师兄弟还是免了。你赶紧吃吧,我不饿的,不用理会我。”

    说着,他看了一眼菜,继续喝酒。

    “哦。是,师父。”苏倩应了一声开动了,眼角余光默默地打量着师父,心中觉得或许师父他修道大成不喜欢吃东西。不过苏倩的确是饿的狠了,放下了矜持,越吃越起劲,一顿海塞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几道菜谪仙居也有,不过两家菜口感截然不同。望仙楼的菜品十分考究,讲究面面俱到,每一道菜吃起来完美可以适应任何口味的顾客,看起来找不出来什么毛病,但却少了特色。相比之下,谪仙楼的菜品偏咸偏辣,尤其是这道师父指明要的香酥鸭,谪仙楼在入烤前需要均匀的抹上盐再涂上一层蜂蜜,用最简单的炙烤方法烹饪,在口感上可能不如望仙楼的秘制酱料,但是浓郁的咸甜风味别具风味。

    师父会在第一时间带自己去谪仙居,足够说明问题了,苏倩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暗自在心里打定主意找个机会替做出师父想吃的美味,师父付出了这么多,她能回报的也仅有这些了。

    一壶酒朱允炆没用多久就喝光了,便说还有别的事,叫苏倩吃完早些离开,抢在苏倩前面结了帐,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时间还早,苏倩买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就又上了神农派。因为还是联系不上柳冉,打算再去打听打听,这才一到门口,就看见狄英穿着神农派弟子的服饰举着药锄,卖力的在地里挖着什么。

    苏倩心里嘀咕道:不会吧,不会吧?这个小霸王不会是恼羞成怒又来找神农派麻烦了吧?

    她对这个人的蛮狠心有余悸,有意绕开了他,岂料狄英看见她直接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苏倩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战战兢兢的打了个招呼道:“狄……狄师兄,你好呀!”

    狄英狄英弯下腰,收拾起了一旁差点就被苏倩一脚给尽数踩烂的药种。那药种细如胡须,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没有生气的样子,带着和颜悦色的表情说道:“这位师妹,你抖得厉害,面色苍白,步履轻浮,看样子是有些气虚贫血,这是我试着调配的新药,你试试看。”说着取出一丸药来递了过去。

    苏倩不知道他搞什么鬼,整不好是毒药,或者整人的药吧。看着他前几天那架势,杀个把人都是家常便饭。心想,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只要不吞下去含在嘴里快点找柳师叔解毒就好。

    苏倩说了一声谢谢,接过了药想抵在舌头下面蒙混过关,哪知唾液刚沾上,这药就化开成一股暖流直接钻进胃里,一霎间她四体百骸暖意涌动,说不出来的受用,简直爽到要飘起来了一样。

    苏倩心念一转,暗道:“不对,这肯定是毒药,没准过会就肚子疼什么的,得赶紧找柳师叔去”于是她急忙说道:“狄师兄的丹药果然神妙,我已经好了。”

    狄英看她面色红润了许多,对自己配的药也很是欣慰,便道:“你是来找柳师姐的吗?前几日我见你找她来着。”

    苏倩一听柳冉不在,急忙改口道:“我找柳师叔。”

    “看起来这位师妹还不知道吧?我与柳师姐好事定在下月了。师父爱女出阁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要亲自张罗,这也是太一门里的大喜事啊。师妹你要找师父还是过些时日再来吧,如果是来瞧病的或者公干,我可以带你找其他负责代办的师兄弟。”

    狄英讪讪一笑,说起婚事喜悦之余,居然还有些腼腆。

    苏倩愣住了,那感觉就像是猫和老鼠要结婚了一样,看着他身着神农派弟子服饰,张口又叫师父,多半是改投神农派了。想起这人身份,她忙回过神来匆匆道:“我是来给柳师叔道喜的,不曾想狄师兄已改神农派门下,如此天作良缘,可喜可贺,恭喜狄师兄!师兄大喜之日,师妹一定登门道贺!那就不打扰狄师兄公干了,再会!”

    “多谢师妹,请。”

    苏倩如获大赦,脚下生风,逃也似地往传送阵跑,此时她心里已经乱作一团。怎么办?眼下也许只有师父有办法。可她回到宗门的时候,师父还未归来。好在在师父的耳濡目染之下,门中也有几个师兄略懂医道,在他们检视为无恙后,以防万一,她又胡乱吃了一些解毒的丹药,依旧解不了她心中的恐慌。

    师父回来的很晚,晚到苏倩探视过庄松之后,入了夜,他还没回来。

    苏倩想不到什么办法能帮到柳冉,二师兄言清寒听说去总枢进修了,所有门内事务全压在了阮师姐头上。韩师姐也不知去哪鬼混了,阮师姐看起来对她没一句好话,但私下里还是很关心她,四处找人替她的功课,现在她才是整个夷泽派的主心骨,活脱脱的大忙人。大师兄又被关了禁闭,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索性就没提起过这事。其他师兄弟又完全没有应对狄英的能力。

    苏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毒药一整天也没有发作,她反而不担心这个了,一个将死之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折磨。只是一想起难得有一个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当朋友的柳师姐遭逢不幸,就让她内心感到不安,一点忙也帮不上,心烦意乱,就更睡不着了。

    她拿出了那本《八荒通史》,结果揣着心事看故事书也显得那么乏味。她又玉箫,吹奏了一番,箫声抑郁,心里更显愁苦,于是她收起了玉箫。

    今晚乌云蔽月,苏倩取出了灵石灯护卫在自己左右,蹑手蹑脚走出屋去。日间本来想巴结下师父的,她仿着谪仙居的口味重制了今天师父点的几道菜,到了这个时辰也已经凉透了。

    苏倩正想收拾保存一下的,忽然听到从观霞亭方向传来一阵箫声,箫声中带着些许不羁,不羁中夹着无奈,无奈中又参杂着忧伤。看来是师父回来了,苏倩喜上眉梢,想重做一份新的,不过转念一想鲁大师教过她,这些菜凉了还有另一种风味,更具特色。匆忙处理了一下,带着菜品朝着观霞亭走去。

    这观霞亭距离弟子居住的寓所较远,是个僻静的角落,不难猜出师父喜欢这里的原因。

    “你是在担心伤势的问题而睡不着吗?”朱允炆放下了手中的箫,看着苏倩说道。

    苏倩微微摇摇头。她看着石桌上摆着一些记载神话异志类书名的书,旁边还有一壶酒,嗅到他身上的酒意,默默叹了一口气。她上前将书整理摞好,然后打开食盒,用小荷叶饼裹着新鲜的小葱卷起一块鸭肉,刷上一层薄薄的蜂蜜酱递了过去,说道:“早间弟子曾在谪仙居跟鲁大师学过几日手艺,技艺不精,还请师父多多包涵。”

    几日奔波,朱允炆脸上也多了些许憔悴,他接了过去,品了一口,果然是他喜欢的味道,露出了一丝笑意,表示赞许道:“你是因为谪仙这个名字去学的?嗯?口感酥脆爽口,回味无穷。想不到你在此道天赋极高,尽得神髓。”

    苏倩点头称是,替他又斟了一杯酒。

    朱允炆一饮而尽道:“这谪仙居,入门前的时候我就常和薛师弟同去。薛师弟好酒,常与我行酒令。斗酒间也就教了他些许诗词,他最喜欢的是李白这首《将进酒》。”

    朱允炆怀念起了过去,情不自禁的唱到:“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他似乎是想起了薛淼当初为了喝酒连衣衫都当掉了的事,笑了一下,慨叹斯人已逝,徒留一人伤悲。

    他顿了顿,问苏倩道:“你能跟我说说四叔即位后的事吗?”

    “四叔?”

    “就是燕王朱棣……”

    苏倩尴了个大尬,本身历史就学的半桶水,如今说到讲历史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硬着头皮把明成祖到明思宗的之间的事大略的说了一下,又说了齐泰、黄子澄和方孝孺的下场,见他意犹未尽,就继续说了下去,又从东林党和阉党之争,一路说到闯王攻破京师,崇祯煤山自尽,吴三桂引清军入关……

    她的知识储量和表达能力有限,即便如此,朱允炆也听的入神,脸上看不出喜怒的神色,似乎对社稷兴亡早已看淡了。师父没让停,她只好继续再说下去,一直到说到现代后,他才叹道:“古来兴衰之变皆如此,想不到在我之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朱允炆斟了一杯酒,递给苏倩,苏倩上次喝醉出丑已经有心里阴影了,不敢喝。朱允炆也没有勉强她,继续自斟自饮。

    苏倩犹豫了半天,还是率先开了口,说道:“师父,今天狄师兄给了我一颗药,我……”

    朱允炆全不在意,夹起两颗蚕豆,说道:“放心吃吧,他已经脱胎换骨完全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不会害你的。”

    苏倩还是有些担忧,看到师父这么肯定,只好转向另一个话题道:“狄师兄说,他和柳师姐好事将近,定在下月。”

    朱允炆听到这,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心里却寻思道,难道柳云龙计划这些只是为了和狄杰联姻?韩琦和李长青势孤,辛莫愁置身事外摇摆不定,这样他的确会获得压倒性的优势,就结果来看,这样反而有利于宗门稳定,真是这样的话天机真人处境就危险了。但愿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

    见苏倩望着他,朱允炆便随口说了句:“太一门内联姻这种事很寻常。你想说什么?”

    苏倩以为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解释道:“柳师姐是绝对不会嫁给狄师兄的,她心里只有沈师兄,上次为了沈师兄她不惜刺杀狄师兄。如果把他们强行放到一起,上次的事情还会重演的。”

    朱允炆放下筷子,说道:“胡说八道,上次明明是你柳师姐和狄师兄切磋,出去可别到处乱说。”

    苏倩急道:“弟子没有乱说!是弟子亲眼所见!”

    朱允炆叹了口气,起身说道:“难道你柳师姐和沈仪在一起就会一切顺心么?门不当户不对,必受其殃。倩儿,此事你就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什么也没有听到。你柳师姐的事,她爷爷,她父亲会处理好一切。这是她们两大家族的事情,轮不到你操心。”

    “可是……”

    朱允炆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打断她道:“没什么可是的,天快下雨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一阵雷声轰隆震耳,苏倩听到他这么说,以为他也没办法,无奈的施了一礼说道:“是!师父!弟子告退。”

    随后,苏倩向自己寓所走去。身后箫声再度想起,正是师父哼唱的那首《将进酒》,箫声中透着豪放不羁,又夹着无奈凄凉之音,完全失去了本来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