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宴席的主角终于出现了，一身白衣士子服饰的柳应天缓缓地走到前院，和大厅内的各家老祖一一打招呼。各家老祖慢慢起身，向一名柳家的后辈回礼。这是儒家礼教的潜移默化，也是世俗权力的交相辉映。

    柳应天在大厅内转上一圈，和每个家族的老祖打过招呼，走回到大厅的中心位置，面带笑容，“承蒙前辈们青眼相睐，肯赐薄面参加我柳家的宴会，这是我柳家的荣幸。在此，我先代表柳家谢过诸位前辈。”

    各家老祖微微点头，从柳应天的举止语言来看，柳家的下一棒权力将会交接在柳应天的手中，给点面子也是应该。

    “我柳家族长今日身体不适，喝了几碗药，也不见好。本想着今日一同前来，和几位前辈聊天叙旧，看来是不成了，是一件憾事。”

    各家老祖倒是不觉得遗憾，人生岁数有定数，这个时候也没有啥好相见了。

    既然主角到场，今晚的酒宴就正式开始。

    一轮新的歌舞开始，柳应天坐在主家的位置，周围是柳家交好的家族，例如此前第一个前来捧场的何家老祖。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柳家的前途看来是不可限量了。”

    “前辈客气了。晚辈能够科考中举，既是家族的全力栽培，也不能忘记各位平日里的帮助。前辈见外了。”

    何家老祖这才放下心，和柳应天一同看着舞台上的歌舞。周围几个家族的老祖也来聊天，得到几句不咸不淡的回答。柳家和其他家族的交情不远不近，没有必要好言相待。

    莫有三个人还站在前院和中院通道的僻静处，颇有闲心地看着前院的动静。牛娃的心思还在舞台上的歌舞，既然现实中难见一面，幻想中莺歌燕舞也是不错的选择。莫有的心思则在柳应天和各家老祖的身上，看着他们在舞台下窃窃私语，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慨，原来城镇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说句话都能令城镇抖三抖的大人物，也会老态龙钟、低声下气啊！

    来自皇城的侍郎上官云见惯了大场面，听到柳家邀请自己和一众官员参加今晚的宴会就猜到了柳家的心思。随行的官员都是官场上的人精，也都猜到了柳家的心思。毕竟柳家现在势头正盛，还得到了首辅的青睐，背后还有一派官员的支撑，他们此时没有必要和柳家翻脸。

    城镇中大家族想要和来自皇城的官员们交好，在官员们的眼中，如同过家家，完全没有必要当真。除非存了致仕的心思，或者想要把势力安插在某一个地方，才会和地方上最大的势力交好。

    此地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柳家已经是此地最大的势力。官员们和此地的势力交好，无疑就是在和柳家交好，会被迫和柳家绑在同一辆战车上。官员们还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各大家族的老祖显然没有搞懂这个道理，还在期望搭上皇城这一条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也看得没有兴趣。

    操办今夜宴会的柳应天看到大家的情绪都准备得差不多，悠然自得地起身，说起今晚的正事。

    “我柳家能够有今日的成就，离开各位前辈的相助。未来的道路，还希望与诸位前辈携手共进。”柳应天停顿一下，看了一眼中院，“当然，今日前来参加宴会，不止诸位前辈，还有皇城的官员。今夜如此重大的宴会，怎么能缺少呢。”

    中院的通道处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群官员，吓得牛娃和莫有连连后退。上官云也后退几步，让出进入前院的道路。

    “难道你不进去吗？”后方的莫有好奇地闻到。

    上官云微微摇头，没有心思参加这种场合。

    官员们鱼贯而出，冰冷的表情在即将进入前院温暖的灯光前，变成了春风和煦的笑容，嘴角也在不自觉地上扬，十分自然地走进了前院。

    柳应天为各大家族的老祖和随行的官员一一介绍，同时观察双方的反应。各大家族的老祖激动不已，握住官员的手不太想要放开。官员们的脸上依旧是温暖的笑容，手却在微微用力，从他们的手中抽走。

    双方简单地介绍几句，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随行的官员们有一个位置，远离各家老祖们的位置。

    官员们乐得悠闲，第一眼看下来就没有想要结交的目标，没有打算和各个家族的老祖聊天。各个家族的老祖反而不是如此的想法，让自家家族和皇城搭上线的机会近在眼前，此时不抓紧机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一个人出现，接着更多家族的老祖靠近了官员的桌子，和他们攀谈起来，从客气寒暄的场面话到国计民生的场面话，又说到人族和妖族的场面话，却总是聊不到关键的话题。

    官员们的对话十分把握重点，不到两三句话就把老人绕糊涂了，说到底也不肯聊正事。各个家族的老祖还不死心，还想要再聊下去。

    看戏无聊的官员们找到了新的乐子，和老人聊天打太极，看着糊里糊涂的老人陷在语言的泥沼中，心中颇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混账，你们这两个人是怎么混到这里的！”一声粗暴的大喝，粗暴地打断了前院的窃窃私语。舞台上的歌女们瞧见舞台下的观众们脸色不对，急忙退到了两边。

    被一场暴喝吓到的牛娃和莫有跑出了通道，却闯入了灯火辉煌的前院，目瞪口呆，站在原地。黑暗的通道中又走出一位膀大腰圆的伙夫，他穿着伙夫的衣服，握着一柄铁铲，大踏步地走进了前院，盯着发愣的牛娃和莫有，“混账东西，这里也是你们可以闯进来的地方吗？”

    牛娃被前院内的气氛吓住了，一句话想不起来。莫有还想着辩解几句，例如自己只是站在通道内，没有打算搅和，可是话到了嘴边，磕磕巴巴，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一位官员微微皱眉，“太无礼了！”

    其他的官员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而是静静地看着。各家老祖们紧张地看着牛娃和伙夫们，猜测官员们到底是在说哪一方无礼，或者是在说双方都无礼。

    “成何体统，有损脸面，还不快带下去。”与柳家交好的何家老祖开口了，没有说出处理的目标，显然要快速地处理此事，不要在皇城的官员们面前丢更多的脸。

    “那一位少年好像是柳山学院的学子吧。”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官员饶有兴致地盯着莫有，“还不介绍一二。”

    伙夫瞧出了不对劲，望向了柳应天的方向，看到了一双责备的眼神。

    完了，出大事了！

    “没错。这是我柳山学院的学子，按照辈分来讲，算是我的师弟。当日看他家境贫寒却有心学习，曾经照拂一二。”

    官员们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他的鬼话。

    既然冒冒失失闯入前院的牛娃和莫有被官员们保了下来，无礼此地的人就明显了。

    “冒冒失失，言语粗俗，打扰贵客，还不拖下去，严加惩罚。”柳应天让人带走了伙夫，走上前拽着晕晕乎乎的莫有走到官员们的面前。

    莫有看着近在身旁的状元郎，还有近在眼前的官员们，心中震惊不已，感觉自己像是在梦中，这是在梦中都不敢想象的场面。

    状元郎柳应天的想法很简单，要么趁此机会收服一名师弟，要么在这个场合废掉莫有从此出人头地的机会。

    “既然是柳山学院的学子，更是柳应天的晚辈，儒家功课自然不错。”开口斥责伙夫无礼的官员笑道，“不如，我先考核一二，还希望不要见怪。”

    晕晕乎乎的莫有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看见有个人在开口说话，声音却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莫有寻找声音的来源，回答声音提出的声音，竟然回答得分毫不差。

    外人的眼中，此刻的莫有就像是喝醉酒的学子，肆意浪漫，天资聪慧。提问的官员非常满意，看向周围的同僚，也看到满意的眼神。

    今晚终于找到一件宝贝了。

    一旁的柳应天却听出了不对劲，因为莫有的几句对答与自己在柳山学院回答学子们的话分毫不差，连回答的语气都十分相像。

    “不错。”官员的声音打碎了莫有世界中四面八方的传音，将莫有拽回了现实的世界。这名官员走上前一步，从袖口掏出一张名帖，抓住了莫有的手，放在莫有的掌心，“后生若是有机会到达皇城，还希望多到我的府上聊上几句啊。”

    其他的官员此刻才后悔不及，竟然忘记将一名少年天才拉入麾下，即便他不能通过科考走进庙堂，进入府内成为幕僚也是天大的助力。可是一想到他的官位和他背后的势力，其他的官员也放弃了拉拢的心思，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躲在远处的上官云看见这一幕，“到处给别人发名帖，你的名帖是成批次印刷吗？”

    被官员们高看一眼的莫有也有了落座的机会，莫有还想拉着牛娃在此地欣赏歌舞，被官员劝住了。

    “他的运气和福气不够。你若是冒然让他留在此地，反而是害了他。”

    莫有心下了解，也就不再坚持了，和官员们坐在一桌，向酒楼要了一把椅子。

    今夜，宾客主欢，不亦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