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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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黄沙漫漫秋风起

    塔尔罕道旅馆来了许多军吏。

    “军爷,里边请,里边请。”

    伙计是个唐人,此时正在繁忙地招呼客人。

    塔尔罕拨着算盘,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掌柜的,今日个生意倒是红火。”

    那伙计在塔尔罕身边道。

    塔尔罕瞧了他一眼,道:“这许多人,你可知都所谓何事?”

    伙计道:“不知。”

    塔尔罕道:“若有人问起,千万不可说此地便是龙骨镇。”

    伙计也没问,道:“是。”

    夕阳,染色了这个延边小镇,在秋风里无限悲鸣。

    雁南飞,一排一排地往南飞,也无限悲鸣。

    这个小镇,似乎被遗弃了的孩子,更是无限悲鸣。

    两条人影修长,在沙漠里行来。风沙里没有路,又或许本来是有路的,只是被风吹走了。他们的影子,像一条长长的路。

    只有他们两个是不嫌弃这个小镇的,因为只有他们两个走进了这个小镇。

    辛里!辛里他回来了!

    他带着梦雪,带着那个美颜绝伦的梦雪回来了!

    在这满天黄沙中,他们美得不像话,如神仙眷侣。

    辛里跟着断刀王到了长安,长安的繁华如梦,他在哪里醉了三年,醉梦里,他就找到了梦雪。

    梦雪见到他的时候向他报以微笑,他也报以微笑。

    梦雪已经记不起他了,好在她对他依然好感,他们就重新恋爱!

    三个月前,据说这里有突厥人捣乱,他想念风楼,就带着梦雪一起来到大漠。

    “客官,里面请。”

    塔尔罕旅店的伙计热情地迎接;如此神仙眷侣来光顾小店,他已觉蓬荜生辉。

    辛、梦二人刚住下,一个彪形大汉敲开他们的门。一把大刀在手里闪闪发光。

    段刀王!

    段刀王说话了,道:“二位,叨扰了。

    辛里大喜,道:“段兄!何故在此?”

    段刀王道:“跟你一样。”

    辛里心如明镜,哈哈哈大笑,道:“如此以来,事就好办了。”

    三人走上那家小酒楼,此时正直夕阳满天,落日照秋草,黄昏现故人,小酒楼在夕阳里更是风采奕奕。

    故人相遇,有千里之缘,谁怕黄沙之漫漫,秋草之萋萋?

    “辛兄弟,梦姑娘,真是别来无恙啊。”

    段刀王也说不出的高兴,连着三杯酒下肚,继续道:“我得二位之助,此事可成。”

    落日黄昏后,月渐渐上了楼顶。

    亭,楼亭,风继续吹。

    “你知不知道,梦娇一直在骗你?”

    “我知道。”

    “可是,你还是没有离开她。”

    “是的。”

    “为什么?”

    “有些事情,是解释不了的。”

    “你知道,这里有多少突厥人?”

    “我知道。”

    “你知道?”

    “对,我知道,但与我无关。”

    段刀王失望地看着林浪,道:“看来,我是没必要请你喝这顿酒了。”

    林浪道:“是的,我没要求你请我喝。”

    段刀王怒气冲冲,准备动手了,但最终还是强压怒火,道:“辛里回来了。”

    林浪道:“不认识。”

    段刀王拿着酒走了,甚至没在多看他一眼。

    段刀王走后,枫林中窜出一人,娥罗多姿的体态,在月光下格外美丽,格外妖娆。

    “浪哥哥,这人是谁呀?”

    “不是很清楚。”

    梦娇“呜呜呜”地哭起来,道:“浪哥哥,我怕。”

    林浪道:“怕什么?”

    梦娇道:“我怕你信了别人的胡言乱语,有一天会杀了我。”

    说着委屈巴巴地哭起来,甚至有些撕心裂肺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的哭泣无动于衷,何况是如此貌美如花的女人。

    “怎么会呢。”

    林浪一把拥她入怀,梦娇已经是得意地笑起来了,可是还是装着哭腔,道:“真的?你要骗我,那我只能去死......”

    林浪立即打断她,道:“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梦娇已经笑得十分得意了。她牵着他的手,走过枫林,走过小桥,走到他们的小楼。

    夜,被月守护者。

    在遥远的黄沙撒下一地月光,今夜,我们都是九州月下的过客。

    “你就是辛里?”

    “风楼大哥!”

    辛里很是开心,这就是他牵挂的好兄弟,风楼,他见着他了。

    然而,他却不认识了他。

    辛里刚想迎他入屋,林浪转身而去,道:“我在长亭等你。”

    “他好像不认识你了。”

    女人还是心细,梦雪提醒辛里,辛里淡淡一笑,道:“没事。”

    梦雪忧心地道:“小心。”

    辛里走在月中,枫叶飘飘,秋月千里,霜满天。

    他一步一步走向长亭。

    “杀!”

    四面八方都是刀剑,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

    辛里毫无防备,剑已逼近。

    辛里愤起,剑,竹剑已出!

    满天绿光,翠绿的天际,倒下一片人影。

    但是,危机没有解除,因为他感到剑气!他预感到更大的杀招袭来。

    飞花,满天的飞花。

    萧家十三剑!

    萧牧云的剑已经出鞘!他就夹杂在人群之中,人群只是他的栖身之地。

    这十三剑太快,辛里没有把握去接下这十三剑。但此时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迎难而上。

    辛里知觉手腕上压力剧增,头上如泰山压来,正无计可施之际,一道劲风传来。

    “辛兄弟,我来助你!”

    辛里听出是断刀王,心中大喜,手上力也加了几分,那无形压力也就失去了一大半。

    萧牧云退出十丈开外,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得且战且退。

    那些突厥人见众人武艺高强,也是看着热闹,不敢进得身来。

    他们为萧牧云的一招一式的占优而喝彩,又为他的节节败退而唏嘘。

    秋意已浓,深林之中一片萧黄,一直延伸到深林的边际,那一片黄沙之中。

    萧家十三剑也着实厉害,在辛里和段刀王两大青年才俊的合围之下,竟然能打得有来有回。从长亭打到深林,从深林打到黄沙之中。

    那些突厥人也像凑热闹似地跟着他们,却怎么也插不上收,只得在一旁唧唧哇哇,说着什么,是一句话也听不清。

    正当三人在黄沙中殊死搏斗,此时空中飞来一条链子,带着黄沙、带着强劲的风,呼啸而来。

    辛、段二人一惊,知道潇暮雨到了。

    “哥哥,我来也。”

    萧牧云一见增援到,士气大增,一剑如闪电般向辛里刺来,辛里一惊,提着竹剑迎接,只见萧牧云道长剑如蛇行般走位,一个突变,转向段刀王!

    好一个声东击西。

    段刀王此时正跟潇暮雨纠缠在一起,铁链与刀相撞,发出“峥峥”的声响,火花四溅,沙漠,寂寞的沙漠,黄沙四起,杀意也四起。

    今夜,有人将命丧这片寂寥的沙漠!

    只听萧牧云一柄长剑如骤风急雨般刺来,段刀王直觉眼前一团黑,一柄剑已经刺入到他的左眼里。

    “我的眼!”

    段刀王捂住眼睛惨痛地叫道。

    随即是萧牧云道惨叫,因为一根绿竹穿过了他的左边胸膛!

    从背后刺过来的。

    血水顺着竹剑流下,流进这片干渴的沙漠。

    萧牧云倒下了,倒在血泊里。

    潇暮雨惨叫一声“哥哥”,便奋力砸向辛里,辛里大怒,也不管那许多。

    今晚,他只想让他的竹剑饮够鲜血,敌人的鲜血。

    辛里提剑就刺,斜刺、直刺、从下往上刺、从上往下刺,一眨眼见已经刺出十几剑,潇暮雨的头发已经被削去一大半,若不是躲闪即使,现已经命丧黄泉,只是,纵是如此,已经狼狈不堪了。

    潇暮雨使出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铁链使出去,紧紧地插辛里的竹剑,辛里顿感手上压力传来,辛里大喝一声,使出十成真气,奋力一拔,那条铁链就碎成了好几段。

    辛里乘胜追击,提剑再次刺来!

    潇暮雨心如死灰,闭着眼睛只求这一剑快点到!

    辛里的剑没有刺进潇暮雨的咽喉,却刺入了一把铁扇!

    林浪!

    林浪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风楼兄,你?”

    辛里不解。一脸疑惑地问道。

    “别上他的当,杀了他,浪哥哥。”

    此时黄沙中一个骑着白马的彩衣女子远远地就大叫道,没多少功夫就来到了众人处,那马蹄立起,卷起满天的黄沙。

    林浪面如表情,淡淡地道:“我跟你萍水相逢,但我要杀了你。”

    辛里不解,道:“为何?”

    林浪道:“因为她要我杀了你。”

    说着向梦娇望去,梦娇在人群中,说不出的娇美,就像世界上本来有两个月亮,天上一个,黄沙中一个。

    只至少在林浪眼里是那样的。

    潇暮雨此时重新燃起生的希望,从一个突厥人的手里接过一把剑,“刷刷”像辛里攻来,虽同为萧家人,很显然潇暮雨没有得到萧节哀剑法的妙意,只得胡乱的来。

    他的剑法实在不是很高明。

    但是潇暮雨一动,林浪也动了。

    一把折扇呼呼地招呼来,期间隐藏的悬针更是猝不及防。

    辛里更本无心跟林浪纠缠,“刷刷”刺出十几剑,一个转身,带着段刀王就往沙漠中狂奔而去。

    潇暮雨心细哥哥伤情,也无心再战,只有梦娇急促地道:“浪哥哥,快去追杀他,杀了他。”

    林浪未动,久久地伫立在沙漠之中。

    众人已散去。

    “你,并非那么大怜我。”

    梦娇一脸的泪水,幽幽地道。

    林浪道:“我已经想不起我的所有事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像是在哪遇见过他。”

    梦娇伤心地道:“浪哥哥,就是他侮辱的我,他若不死,我们是无法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林浪还是没有动。

    梦娇放下失望的眼神,含情脉脉地依偎上来,道:“若浪哥哥不嫌弃我是不洁之身,如此也罢。”

    林浪还是没有动。

    梦娇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的身上摩擦着。

    秋风吹起了浪沙。

    “他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他不是已经没了记忆?你是不舍得了吧。”

    “讨厌,我都有你了,啥不得他干嘛呢?”

    “年轻人总有活力。”

    “你也是年轻人啊,你比他们任何年轻人都厉害。”

    “真的?”

    枫林中的小店,是塔尔汗的旅馆。

    此时,里面传来喘息声,那个伙计一面听,一面直摇头。

    终于安静了,整个小镇,安静地躺在沙漠的脚下,月亮很大很圆,也很明亮。虽说秦时明月汉时关,今夜的月不逊秦月,今夜,就在关外,茫茫塞外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