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逃跑
许峰立在篝火旁,望向斜坡上的大树。
此时,他的视线能穿透黑夜,看清事物。
刽子手靠树而坐,上身笔直,虚着眼,连翘长刀横放膝上,双手压住,威势十足,显然还醒着。
但他看不见许峰此时的异状。
许峰低下头,看见一个蜷缩的男子,他闭着眼,双手缠绕锁链,正是原身!
而他自己,身体半透明,脱离了躯壳。
许峰定定站了片刻,突然动了。
离开篝火,走出人群,登上斜坡,来到大树下,站在了刽子手身前。
忽然,许峰劈手夺刀,然而,他的手掌穿过了刀柄。
没有实物。
许峰顿了下。
又伸手向刽子手脖子掐去。
许峰眼神狠辣,他要杀人。
手掌握住刽子手咽喉,抓住了什么,不是血肉,轻飘飘,没有明显质感。
一个同样半透明的虚影脱离了原位。
是刽子手!
许峰一惊,栖身压了上去。
然而刽子手眼神呆滞,没有反抗,似乎没有神志。
树下,刽子手端坐的身体一颤,脑袋歪斜,身体软软靠在树上,眉头渐渐皱起,似乎在做噩梦。
许峰松开手。
半透明的刽子手看不见许峰,呆滞片刻,晃悠站起,蹒跚走向身体。
许峰掐住半透明刽子手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
对方眼神呆呆的,毫无窒息之感。
拳脚相加,能将之打倒,停手后却又会站起,执着走向身体,脚步蹒跚、缓慢。
像是个按照程序运行的死板机器。
许峰停下动作,单手拎着轻飘飘刽子手,若有所思,忽而迈开大步,奔向荒野。
不久后,许峰独自归来。
他抬头,漆黑中,丘陵上的帐篷宛如沉寂的石头。
他停了片刻,没有登上丘陵。
转身回到暗淡篝火旁,对准身体躺了下去。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下一刻,许峰重新睁开眼,四野恢复漆黑。
他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起身,锁链不免碰撞出声。
好在鼾声依旧,掩盖黑夜静谧,遮掩了轻微响动,并未惊动任何人。
许峰轻手轻脚,小心在俘虏堆里找了一圈。
黑灯瞎火,黄毛不知在什么位置。
目光逡巡,每个人只剩个轮廓,非要一个个凑到面前才能看清样貌,会浪费大量时间。
显然,他没有多少时间。
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是许峰,管别人死活?
许峰下定决心,悄悄离开营地。
正在他即将离开人群,进入荒野时,脚边一个熟睡的俘虏忽然睁眼,伸手抱住了他的腿。
空气瞬间凝滞。
许峰被吓了一跳,低头,对上了一双明晃晃的眼睛,五官轮廓略微熟悉。
不出所料。
或早有预兆。
许峰镇定,指了指依稀可见的树木轮廓,俯下身,几乎只用气息道:
“暂时醒不来。”
然而这人没有松开。
两人近距离对视,僵持数息,这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忽而眼神一横,做出了决定,缓缓爬了起来。
几乎同时,在这人身后,另一人也动了,跟着起身。
这正是白天两人。
三人对视一眼,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决绝之意。
捕奴队带走的人,音讯全无,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与其等死。
不如一搏!
他们迅速离开了营地。
营地中,鼾声忽然停了。窸窣声里,精壮汉子翻了个身。
声音更大了。
一个人影从魁梧身躯后悄悄站起。
夜空下,荒野上,三人慌不择路,害怕而又兴奋的奔跑,直至都气喘吁吁时才停下。
许峰到还好,并没感到非常累。
而那两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其中一人频频回头,此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然后压住,道:
“不对劲,我感觉有人尾随!”
这人指着刚才他们经过的荒野。
“追来了!?”
另一人听闻,跌在地上,声音害怕颤抖。
“拿刀的那个应该没醒。”许峰默默估算,肯定道,“有可能是野兽。”
荒野笼罩夜色,怪石、枝杈嶙峋,一眼望去,或近或远,张牙舞爪,而部分不时晃动,显然有什么东西经过。
“怎么办?”
跌在地上的那人听到野兽,慌忙爬起,隐隐带着哭腔。
许峰也神色凝重。
精壮汉子两次打猎,带回来的野兽都很庞大,攻击力极高,他们三个肯定挡不住。
在荒野上与野兽比速度,更是在找死。
“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我们都不用跑了。”
最先发现端倪的那人稍显镇定,然而话语间亦有悲意。
他们选择逃跑,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三人站在原地,注视着不断摇晃的灌木、枝杈,那个东西直朝他们而来。
许峰尽量调整呼吸,悄悄后退一步。
七八个呼吸后,那东西到了十步之外,其也似发现了三人,停止移动。
气氛紧张到了顶点。
“谁?出来!”
最先发现端倪的那人压低声喝道。
是人吗?
许峰凝目望过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走出黑暗,到了三人面前。
“是你!”
许峰认出了黄毛。
“是我。”
黄毛走了过来,站在许峰面前,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棍,插入锁孔。
“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没惊动其他人吧?”
地上那人紧张问道。
最先发现黄毛的那人望向黄毛身后的荒野,没见到其他动静。
“没有,”黄毛捏住细棍,熟练操作,“我先发现你们走了,营地里没有反应,我才跟出来。”
咔哒。
锁头脱落,铁链哗啦啦坠地。
“多谢。”
许峰道谢。
他有些不自然,毕竟丢下人家跑了,结果黄毛一来就先帮他解锁。
“你……”
地上那人盯着黄毛,还想说什么,却被同伴挥手打断:“别废话了,既然跑出来了,就不要停,一起走!”
说着,转身就要走。
许峰也伸手拉起地上那人。
“等一下,”黄毛道。
三人回头看向他。
“我们应该分开跑。”
黄毛沉声道。
“分开?!”
地上那人惊异,顿了片刻,想到独自行走荒野,明显害怕,连连摇头。
许峰倒是心头一动,与另一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黄毛。
“四个人目标太大,昨晚那些人,就是他们害怕荒野,不敢分散,结果被一起抓了回去。”
黄毛说道。
“昨天跑的那些人,全抓回来了吗?”
“没有。”
黄毛摇头。
两人中,比较镇定的那个思索一二,忽而开口:
“各安天命,保重。”
说完,他转身跑了。
地上那位望着同伴背影,复又看了一眼黄毛与许峰,也一咕噜爬起来,却是招呼都没打,选了不同方向跑了。
此时此刻,能跑到出来的都是胆大心细的,并不蠢。
黄毛只是给他们下定了决心。
绑匪只有三个人。
而他们有四个人。
等发现有人不见了,留下一人看守队伍,最多只有两个人追。
荒野这么大,情况复杂,四人分开跑,两个人怎么找得到?
“保重!”
两人跑远,许峰也向黄毛道别。
这一别,可能再也见不到,而黄毛对他有救命之恩。
“东西真不在你身上?”
黄毛叫住他。
“我脑子有问题,记不清很多事了。我身上没有你要东西,或许它遗失了。”许峰道。
黄毛轻轻握拳,望着比他高一个头,身形也壮硕一圈的许峰,又缓缓松开拳头,道:
“好,我相信你。”
“那么,再见。”
两人分开跑向荒野。
黄毛跑出去十几步,慢慢停了下来,拳头紧握,眼里闪过阴霾,呆立原地良久,才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
“跑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