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瑞四年冬,河州。
河州位于河湟要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漓水绕城而过。古人误以为漓水为黄河源头之水,故美其名曰河州。在古时,只有黄河才能名曰河,其他江河只能称水,所以古人称这里为河州。
段远豫站在河州城头,眺望远方,思绪万千。他在心里痛骂徐天诰这蠢货、狗皮膏药这么粘人。两人历年来的争战,并非段远豫心愿意。他本饱读诗书,不愿为官,奈何北辰君臣不和,国势逐渐衰落,无奈之下出任鄯州节度使。
在鄯州节度使任上,他关心各部族疾苦,轻徭薄赋,国人因此敬重他。今年秋季,高原上牧草长势不好,粮食收成也不好。他不忍心加重民众的负担,各地军粮都收不齐。
接连三年,徐天诰主动挑起战端,但都被他击败。但去年年初的河州之战仍记忆犹新:
天瑞三年,早春时分,山坡上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积雪,牧草尚未长出绿叶。段远豫坐在牙帐之中,诸位将领坐在左右两侧,段远豫看了众人一眼,说道,
“去年年底,徐贼又败给我们,今年刚开春,又不死心,此战又不可避免,诸位将领有何高见?”
“大人,此贼不足为惧!”
“他从来也没有打赢过我们,何足道哉!”
“手下败将,手到擒来!”
“大人,交给我吧,我愿为先锋!”
诸位将军被前几次的胜利鼓舞起来。他们根本就没把徐天诰当一回事。段远豫看了下莽罗急藏,示意让他发表意见。
“我也是大人手下的败军之将,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段远豫鼓励他。莽罗急藏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将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段远豫看到他不愿意说,也没再勉强他。
结果,上一次河州大战,各路大军相继败亡,段远豫不得不率残兵退守鄯州。徐天诰纵兵掠夺河州之后,又带兵返回了老巢洛门川。
段远豫今日又在河州城头,等待着与老对头的又一次大战。由于城中粮草不够,段远豫不想让人困在河州城,要主动出击。一支军队埋伏在白岭,一支军队埋伏在牦牛峡。城中只留下少许兵马。另叫拓跋怀光留守鄯州。布置完毕,自己来到了河州城头,遥望远处伏兵所在的山麓!他心中祈祷这次能打败这个残暴不仁的魔头,还河陇地区各族百姓的安宁。
徐天诰帐中,众军正在听他号令。
“上次我们打败了段远豫这个蠢货,给了我们极大的信心!”
“这次我们要彻底消来他们!”
众将叽里呱啦的附和着他
“僧莽罗蔺真听令”
“你带一队人马,到鸡项关南,三日之内建造好一座大桥,以便大军通过!违令者杀无赦!“
“诺!“
“其余诸将,随后跟进,畏缩不前者斩!“
众将领命而去!
不到三日,僧莽罗蔺真差人报信,桥已建成!徐天诰大喜。正在此时,先期渡河的斥候来报。
“大人,我等在白土岭和牦牛峡发现大批敌军,河州城内空虚,守城将领正是段远豫”
“真的?”徐天诰一脸怀疑的表情。
“千真万确!”
“好,天助我也!”
两路大军相继击败白土岭和牦牛峡的伏兵,直逼河州城下!段远豫闻讯,长叹一声,只得带领剩余的三千多人,撤出河州。
“追!”徐天诰誓死要消灭掉这个老对手。他想只有消灭了他,才有统一河西的可能,才有统一北辰的可能。他残暴不仁,他视人命为草芥,但他自认为忠于达磨赞普,终于赞普的传承。乞离胡只不过是外戚,怎么能够得赞普之位。都是这些乱臣贼子搞得鬼,都得统统来掉,不管是尚思罗也好,还是你段远豫也好。
徐天诰带领五千轻骑兵,一路追击过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史书上记载:
至夏州,闻怀光守鄯州,遂大掠河西郡鄯、廓等八州,杀其丁壮,鼼刖其羸老及妇人,以槊贯婴儿为戏,焚其室庐,五千里间,赤地殆尽。
夏州城中,刺史府衙内。
刺史大人正在召开紧急的会议。据斥候来报,段远豫已不知所踪。徐天诰在鄯州被拓跋归打败后,正在往高州方向杀将过来。
韩超将情况给在座的各位将领叙述了一遍。众人都默不做声。郭继周看到这里,有点忍不住了。
“难道你们都怕了徐天诰不成?”
“我愿前往高州挡住徐天诰的进攻。”周文通站起来说道。
“你从未打个仗,不行!”韩超否定了他的意见。
“不是怕,是要好好想个对策,不要鲁莽行事!”
“怕了就是怕了,说再多的托词也没用!”
“韩大人一个月之内带兵闪击伊州,收复了失地!我们这些人,怎么敌人到了自己境内倒还怕了起来?”郭继周初生牛犊不畏虎。
“大人,我愿领兵三千,擒拿徐天诰!”
“郭将军切莫冲动!”
“我愿立下军令状!”
回到郭府内,郭继周将要领兵出征之事告诉了父亲。郭琪有点担忧。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曾经跟着自己一起上阵杀敌。但这样独单一面,他还从未经历过。郭琪不禁抱怨起韩超来,自己的新姑父,就这么不知道照顾一下。
“父亲,韩瑾深在不,其他将领对徐天诰还是有畏惧之心,不敢出征,正所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越怕死,越死得快!相信孩儿定能完成这次任务。”
“如若连出征都不敢,还敢说是什么郭家男儿!”
郭琪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到,郭继周看到瑾红正在房内做女红。郭继周走上前去,抱了抱她,瑾红白了他一眼,有点害羞。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啊,让下人看见多不好!”
“哦,原来是怕人看见才不敢让我抱的啊”
“瞎说什么!”
虽然两人行过周公之礼,但瑾红还是放不开,还没有真正的享受到鱼水欢的快乐。每次都疼。这让她都有些畏惧了。现在她始终还是想不明白,大姐、二姐他们怎么说得那么快乐呢?
“娘子,我要出征了!”郭继周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
“啊,去哪里,这么快就要出征了?”
“不远,就在高州这边,瑾深哥远在伊州,不可能让他回来,是时候让我替岳父分忧了!”
“那你要小心哦,和谁对阵啊?”
“徐天诰!”
“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夫君,那你更要小心了?”
“要不,我去和父亲说说,换别人去?”婚后几个月,瑾给已经替夫君着想了。
“你就这么小瞧你的夫君?”
“不是,我害怕失去你!”
郭继周闻言,动情的说道:“娘子,放心吧,我保证毫发无损的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再说,这是我第一次单独领兵做战,以后这样的事情还多着呢!”
瑾红转过身来,抱住郭继周,说道:“夫君,去把门关上!”郭继周会意,关上了门,一把抱住瑾红。两人钻进了罗帐中,郭继周温柔的对待瑾红。她终于在新婚后的第一个月内尝到了姐姐们所说的那种快乐!
而这个时候,郭琪急匆匆的跑到夫人房内。拉起夫人就走出了房门。
“老爷,这么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我们家的傻儿子要打仗去了,我们去祠堂给祷告,求祖宗保佑勋儿平安归来!”
“这么隆重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得沐浴更衣,焚香祷告!”
“哦,是、是、是,你看我都气糊涂了!”
两人又返回室内,郭琪边走边向夫人抱怨!
甘州城西一百多里的地方,一队人马悄悄的出现在的山坡上,河谷里,马儿、羊儿、牛儿等正在悠闲的啃着发黄的枯草,星星点点的帐篷就像珍珠一样散落在这片草地上。有一种马放南山,刀兵入库的感觉。段远豫躺在牛背上,手捧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读着。他正在享受着从未感到过的轻松。他想起大唐皇帝李世民说过的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想,徐天诰估计是听不懂这句话了,北辰贵族中也没有人能听懂这句话吧。不然何至于短短几十年时间,北辰王朝就这样分崩离析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是鄯州节度使了,我只是段远豫。
一天傍晚,段远豫刚回到帐篷中,有人站在帐外,轻声的喊道。
“主人,我回来了?”
“回去吧,回到族人中间去吧,巴桑!”
“主人,任务失败了,最后一次,我们和党项人连手,还是失败了”
“失败也好,成功也罢,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我本想做一次努力。但是我现在发现,关键不是在于我做多少次努力,关键我们北辰人中,徐天诰这种人太多了,多到数不过来!既然这样,我做再多的努力也没有用!”
“属下明白!”
“去吧,从今以后,你不欠我什么,就在部落中安静的生活下去吧!”段远豫挥了挥手!那人退了下去,回到了部落之中,就像一滴水隐入了大海之中。
夏州城外,郭继周骑在一匹黄膘马上,身着铠甲,英姿飒爽,三千精骑跟在身后。刺史大人叮嘱他,只要将徐天诰的人马驱逐出境就行。索家全家出动,站在路旁边给他送行。瑾红站在路边看着即将远程的夫君。
“他劳师远征,你不必和他纠缠,更何况他的目标是段远豫!”
“谨遵刺史大人教诲!”
郭继周拱后告别送行的诸位,策马扬鞭,带着人马往高州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