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第十八章：祝福你，亲爱的

    李宵行走到了顾清生身后，顾清生站在立麦前看向评委的方向，“评委老师们好，我们是筷子兄弟，我们这次要演唱的曲目是《老男孩》。”

    一名女性评委点了点头，“开始吧。”

    顾清生于是在立麦前坐了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下来。

    观众也在这时候陷入沉默，都紧紧盯着台上的顾清生两人。

    李宵行站在顾清生的身后，他解开了西装的一粒扣子。

    顾清生深呼一口气，然后吉他声开始响起。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爱着的人啊……”

    将近四十的老男人李宵行也开始了他生疏的舞步，里面有迈克尔的舞步，但是却不是一段完整的舞蹈，而是李宵行凭感觉穿插的。

    他的舞步很生疏，能看出来年轻时练过，但是生疏了太久太久，而且舞步未必连贯，全靠感觉把会的舞步组合在一起，顺着音乐的节奏舞动。

    对于一些人而言，这是一段已经快要熟悉的音乐，但是此时此刻，望着台上正在不断扭动的李宵行，很多人突然感到鼻子发酸。

    他真的已经太老了，舞步一点也不流畅，甚至很僵硬，但是所有人看着在舞台上舞动的李宵行，能感受到的只有一种心酸。

    顾清生一边唱着歌一边回忆着上一世的过去，这是他此时唯一能想到让自己唱功大增的办法。

    这一世的顾清生不过才十七岁，十七岁的顾清生几乎没有什么人生经验，也不存在什么阅历，前身所有的苦大仇深全部来自于学生时代对某些人的情绪付出。

    并非说这些情绪就不是顾清生的人生经验了，只是仅仅是这些是不够的，真正的人生经验应该是学生时代与社会生存的总和。

    上一世的顾清生是一名快三十岁的小编剧，没有固定的工作，经常就是十天半个月宅在家里。

    宅在家里也并不全是在写东西，其实无非是浑浑噩噩地过着平庸的一生。

    一年写两三个剧本，一个本子平均买七八万，不出去找女人，也不天南地北地搞燃烧，所以一年一二十万也完全够顾清生过得很好很好了。

    这样的生活大概是从顾清生大三那年开始的，一直持续到邻居偷情被抓，顾清生扒阳台吃瓜失足。

    顾清生大学学的是编导，上一世最想干的事其实就是拍电影。

    但是他唯一较为出众的能力，还是写东西。

    后来他大二写了个本子投了一项国内的比赛，但是没有过关，被刷下来了。

    后来顾清生花半年把那个短片剧本改成了一部完整两个小时的电影剧本。

    那本剧本卖了三十万。

    然后，顾清生基本就开始了混吃等死的人生。

    对于文字创作家而言，混吃等死的人生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他们相对理想的生活。

    以内在混吃等死的人生里，他们有大把的精力和时间投入到创作上，他们都在混吃等死的人生中，除了人生在世基本的生活，就只有创作一件事。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这样的人生意味着堕落与懒散。

    人总是希望自己有足够的金钱可以用来挥霍，那么不必拿来恣意妄为，也理应满足自己的理想生活。

    这个世界大部分人都年薪都在三万到二十万之间，年薪能超过十五万其实在一定意义上而言，已经属于普通群众中收入较高的一群人了。

    顾清生一年写三个本子便有二十万的稿酬，这已经是一笔相对客观的存款了。

    不过顾清生没什么心思，他当时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样的生活不会被打破，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不想自己的人生中出现意外，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生命里会有那么多的偶然出现。

    偶然的发生，其实大概率是厄运性质。

    就像顾清生高一时外公骑摩托车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后来在床上躺了半年，最终在十二月的严寒中死去。

    就像顾清生大二时父母在高速上出车祸……

    就像顾清生大四毕业时奶奶在黑暗的田野里心脏病发作……

    其实上一世从顾清生的父母离世时，他就已经明白过来，死亡是偶然的归宿。

    上一世十七岁的顾清生与这一世十七岁的顾清生其实差不离多少，两个人都有着一样的个性，有着同样的间接，如果不是生活环境的不同或许顾清生当初醒过来时还不一定能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

    两个顾清生有着本质上的相似，这或许就是重生的奥秘之一吧。

    顾清生弹着吉他唱着歌，望着观众的神情有着一丝迷惘。

    顾清生原本以为自己会怯场，甚至上场的时候心中也难免打鼓，但是等到他真的开口演唱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被一千多双眼睛盯着，他竟然并不感到慌张，甚至在这样的聚焦下，他更能将自己的情绪代入到歌中。

    他能一边看着观众一边回忆起自己上一世学生时代曾喜欢着的女孩。

    他能一边弹着吉他一边想念起自己上一世离世的几位挚亲。

    他嘴中哼唱着歌，于茫茫人海汇聚的灯光中，仿佛看见了自己上一世所不断追求的理想。

    那些理想如同一朵朵鲜艳的花朵盛放在人海中，在不断地迎着灯光施展着腰肢。

    顾清生的歌声是充满怀念的，如同在时光的缝隙中轻声吟唱着过去的歌谣，勾起人们心中最深沉的印记。

    李宵行的舞步是充满别扭的，就像很多人曾经努力地模仿着前辈。

    当我们都是男孩时，是为了什么而这样地努力？

    是为了得到人们的称赞得到外界的认可……是为了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帅气地展示一次……

    年仅四十体态发福的李宵行穿着一身廉价西装，奋力地顺着顾清生音乐的节奏在舞台上舞动，脚步摩擦在地毯上仿佛听见了摩擦在木板上的声音；扭动的肢体在灯影中晃动，仿佛看见了迈克尔在舞台上迷人的舞姿。

    李宵行看见了，观众也看见了。

    浔阳赛区的直播间此刻很安静，但是观看人数已经炸了，顾清生等人才唱到一半，观看人数就已经突破了十万。

    直播画面中主要是李宵行蹩脚的舞蹈，顾清生演唱的神情只是偶尔穿插在直播中。

    直播画面里时而是单独一人在舞台上舞蹈的李宵行，时而是单独一人在聚光灯下演唱的顾清生，又时而是两人同时出现在画面里。

    直播效果出乎意料地好，直播观看人数噌噌地涨。

    “生活像一把无情刻刀——

    改变了我们模样——

    未曾绽放就要枯萎吗——

    我有过梦想——”

    而在现场，顾清生的演唱也终于快到了尾声。

    人们沉默地听着他的演唱，广场上的观众聚精会神地看着，广场外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下脚步。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

    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

    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热血——”

    马路上的车流慢慢地停了下来，有一辆电动车被堵在轿车的车流中，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的女人开始对前面停下来的轿车喊道，“干吗呢，往前开啊！”

    “诶，等会儿，听一听。”

    男人打住她的呼喊，看向广场上的人们。

    女人停住呼喊，看了男人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广场上的人们，望着那一片片灯光，听着歌声慢慢搂紧了男人粗壮的腰。

    马路上的车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渐渐停了下来，有人催促但是又很快消弭下去，并且逐渐成为观众的一员。

    路上很多的交警本来还想去疏散交通，但是看见那一辆辆车的车主摇了下车窗看向了广场中央的方向，于是便停住了走上前的脚步。

    那些打开的车窗里伸出来一只只手，手上都夹着一支烟。

    有年轻的女交警还想呵斥，但是却被年老的警官拉住，他们站在路边，也静静地看着广场的方向听着广场上传来的歌声。

    歌声静静地飘着，人们停住脚步，车流放下轰鸣……

    高楼上有人打开窗，路边上有人点起烟。

    时间慢慢地走，这首歌终于来到末尾。

    顾清生坐在舞台上，微眯着眼睛唱出最后一句歌词：

    “如果有明天——祝福你——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