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在米诺陶后面，前方的道路远离月光，飘飞的雨水在夜晚拍打着他们手中的火把，这是我们两拨人唯一的光源。他们就非要在夜里赶路么？

    我在黑暗中几乎是个瞎子，本来不是的，先前借着月光还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在脱离照耀范围后，我的视线中只剩下那些不断跳跃着的火把。

    在两拨人会和之后，他们的移动速度已经下降到我也能跟上的程度。森在拉着我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路后，她又一次把我丢到她舒服的背上。我现在就在她身上颠簸着，我的触觉告诉我，森没有掀开兜帽的时候和平常的少女没有两样，尤其是现在我还呆在让人安心的黑暗中。

    要是没有突然不受控制飞出来的触手就更好了。

    我们在黑暗中行进，林木在接近前方的队列后再也没有说话。

    “同为人类，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加入它们？按你前面说的故事，它们应该不会介意才对。”我压着嗓子，尽量不让声音传得太远。何况，老是让森背着我也不是好事。

    “米诺陶是善良的，达克他们呢？”林木充满厌恶和愤怒的声音，和我相比几乎是在大喊大叫，“能把同胞作为商品的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们？你等着瞧，你看着米诺陶一会怎么吃亏，他们就是一群笨蛋，对人类盲目愚信的笨蛋。”

    根本就不用压着声音说话，我被这一直闭着嘴的家伙骗了。

    前面对于我们发出的声响充耳不闻，想来是长久的嚎叫完全掩盖住声音了，我站在林木的旁边要区分她说的话都有点困难，遑论前方的米诺陶了。

    那些火把一个跟着一个，接成一大段火蛇，它突然在山腰上停滞，我眯着眼，终于发觉它在越变越短，应该是进入我看不见的洞穴。隔着森林能看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是极限。

    森把一卷羊皮纸从我身下抽出，在上面添了几笔，又塞回去。

    就算看不见我也知道这是地图。

    我们停下来，等待着他们完全被洞穴吞没。

    “那个…不跟上去不会迷路么？”

    “看见洞口就知道怎么进去了。米诺陶知道每一个出口，而我知道每一个出口应该怎么出去，这些都一样的。你走过一遍就能记着了…不对，你可能还得多来几次。”这种时候还没忘记贬低我两句么？林木啊林木，你真是…

    林木不着急走了。藤壶的汁液又一次在我的脸上开始干结，硬化。前面的人并不多，哪怕加上米诺陶也很快就全都走光了。随着跳动的火光消失，我的眼睛又一次缓慢适应了黑暗，周围树木和杂草的轮廓在我面前展现。笼罩在黑暗中的森也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兜帽盖在头上，几根触须从里面伸出，悬浮在我身边，不论我从哪边跌倒，都可以被接住。

    她居然在关心我。

    我心中残存的恐惧被内疚狠狠冲散了。

    察觉到我的动作，森把我放到地上，平稳地捋出一大片空地。又丢给我一件斗篷，手摸起来是亚麻的质感，林木在一边提醒我，“穿上，后面的路不难走，不会划破的，你这种没有作战能力的家伙给我好好呆着，不准张扬…你穿反了…里外换一下。”

    我摸黑没有把头套到袖子里已经很努力了，林木你就不能稍微照顾我一下么？

    “你还等着森背你呐？我都说后面好走了，跟上。”

    没走两步，我就感受到地面材质的改变，是石头！是不会打滑不会长草的石头！虽然没有扶手，但是对于一个在森林中跋涉了整整两天的孩子而言，这是回到文明中的第一手预言。

    我兴奋地撒开腿，在熟悉的，稳定的石头上飞奔。

    喜悦充满我的内心，它愉快地跳跃着，把我拦住的是前方的岔路。

    我笑着，“哪边？”

    林木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你等一会，别急，那边出去之后就是太阳了，前面那波人对我们还有印象，我们等等，坏人得防着点。”

    虽然不太理解她所说的坏人…就我们短暂的相处时间内，我没有察觉出他们有明显的恶意，当面下药是很恶劣的行为，没药到我还能算下药么？

    我愚钝的脑子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究竟是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太多，还是我显得太过无谓，这透露出一点不详的信息。我不喜欢这种危险的想法，它带着剧烈的头痛来到我身边。

    一旁的林木察觉我的不适，拿手拉了我一下，阻止我成为失足坠落山崖的不幸孩子。她耐心地等着我缓过来，雨水打湿亚麻，从缝隙中一点点深入，和我的汗水混在一起，刺激着我迟钝的头脑。

    最后还是被森背着才爬到最上面。

    我的挣扎被她毫不犹豫地忽视了，她让我安心呆在她身上。

    稍微有点习惯了，已经被背了大半个晚上了。不说谎的话，我还蛮享受的。

    洞里比我想得要明亮许多，熟悉的荧光植物点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微弱而有效的光芒并不会散到其他地方导致我在外面看的时候它总是漆黑一片。

    我想起触手先生，它是不是就是从这样的地方把我带出来的？我正在畅想我和它的重逢，我又想起林木说的入口都一样。刚刚泛起的兴奋又消失不见。

    有的时候要适应离别。我这不是和爱莲也分开了嘛，我们会再见的。

    触手先生先放在一旁，借着我发愣的空挡，林木和森已经跳进唯一没有分布荧光植物的圆圈中，这里和外面一样黑，熟悉的穿越仿佛无尽下落的隧道。

    一切都和过来时一样。

    这次是出路，我不再是推开他人，一个人独自坠落的若色。林木虽然喜欢到处挑我的不是，但是她又强又温柔，还自愿把森贡献出来充当我的垫子。

    谢谢你，森，你为我付出太多了。

    周围的阳光和湿透的衣服仿佛不应该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我揉了揉眼睛。

    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