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爱之所指。

    根据这句任务提示来看，如果顾十三脑海里那些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的记忆没有错的话，所谓的暗裔之心指的应该就是那件东西。

    顾十三决定赌一把。

    因为如果按照肖恩所说的那个同化影响来看，拖得时间越久，对他们而言情况也就越不利。

    现在，顾十三心里那种自己本来就是哈兰顿人的归属感已经越来越强烈了，他脑海中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有一部分都开始变得模糊，时间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行动。

    关于他为什么能够使用灵力，以及他前一天夜里在黑暗中的具体见闻，肖恩和乔纳斯见他没有主动提起，也就没有详细地问他。他们也清楚，一般人总要保留一些秘密，不能什么事情都暴露给别人。

    经过顾十三和肖恩两人的商议，最终还是决定今晚让他独自一人去黑暗中寻找那个暗裔之心，而乔纳斯和肖恩在外面负责接应。

    毕竟在他们三个人中，只有顾十三是唯一一个在黑夜里走到了镇长家的，也只有顾十三口口声声说了他见过暗裔之心，所以决定让他自己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让肖恩或者乔纳斯也和他一起去，虽然，或许他们可以靠着之前推理出的那条“不能产生愧疚感”的线索，不至于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但是因为黑夜的哈兰顿小镇自带的空间认知错觉，他们几人进入黑暗后并不会聚在一起。而肖恩和乔纳斯又没有见过暗裔之心，不仅起不到帮忙的作用，反而会限制住他们的后援实力，倒不如留在外面伺机而动以备不时之需。

    顾十三惬意地躺在竹藤编织的躺椅上，一只手捧着那本他还没读完的悬疑小说，另一手拿着艾尔夫人亲手做的三明治，面前的小木桌上还摆着一杯热牛奶。

    之前他和肖恩他们商量完接下来行动的计划，就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里。

    根据肖恩之前和他说的一些蒲界的通用规则，一般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旧日行走还是最好按照希望树给他们安排的身份在蒲界行事。

    因为通常的时候，掌管蒲界的界魔都会处在一种无意识的休眠状态，这种状态的界魔只会按照本能行动。但如果有旧日行走打破他被安排的身份，做出不合理的举动，就有可能刺激到界魔让他苏醒过来。

    在希望树的记录中，曾经就有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旧日行走小队在蒲界里肆意妄为，最后吵醒了界魔导致整个小队被团灭的例子。

    所以，在今天天黑之前，顾十三还要扮演好他作为“两个地质学家留在镇子上的孩子”，也就是听话懂事的小十三的身份。

    三明治和热牛奶都是他叫艾尔夫人帮忙做好送给他的，毕竟他从早上从街头醒来到现在滴米未进，肚皮都已经饿瘪了，即使他是修真者的身体，却也没修炼到可以不食五谷的地步，一日三餐还是要吃的。

    艾尔夫人送餐到他房间里的时候还顺带着唠叨了他两句，责问他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旅馆休息，害的艾尔夫人她都担心死了。

    顾十三听着她的牢骚，只好装出一幅少年天真的样子，告诉艾尔夫人他昨晚被罗伯特叔叔的儿子留在他家陪他一起玩了，然后就在罗伯特叔叔家过的夜，忘记和艾尔夫人打招呼了。

    好吧，和罗伯特叔叔说谎编排艾尔夫人，和艾尔夫人说谎编排罗伯特叔叔，这样算不算扯平了？

    随后艾尔夫人又认真叮嘱了顾十三两句，总之就是小孩子不要总不回家，也不要总想着玩之类云云，然后才放心地走回楼下她的裁缝店里继续做她的针线活去了。

    说到底，艾尔夫人有些唠叨，不过还确实是个热心肠的老妇人。顾十三前世的十四年都在训练中度过，像艾尔夫人这样热心的人，除了湘如姐，他真的没见过几个。

    虽然他心里知道艾尔夫人事实上并不能算是真实存在的，她只不过是一个被界魔赋予了虚假记忆和人生的类似于NPC的人物。

    但之前肖恩和他说过，他推测这个蒲界的界魔很快就要死了，到时候整个蒲界也会破碎掉，和界魔一起陪葬。

    一想到艾尔夫人也会在那个时候随着这个蒲界一起进入墓地，顾十三心里就感到一阵唏嘘。

    以后，或许就吃不到这么合胃口的三明治了吧。

    在黑夜来临之前，顾十三准备最后享受一下难得的安宁。不过他也没有忘了自己的正事，依然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对自己身上施加一道咒术，为了夜晚可能会发生的战斗做准备。

    他一点点慢慢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尝试着想要在脑子里记下它的味道。本来他还想要不要叫艾尔夫人再给他做一份三明治送上来，想了想还是打消了麻烦这个老妇人的念头。

    他喝了一口桌子上的牛奶，温度稍微冷了一些，不过到也不是不能喝。然后他合上了手上那本悬疑小说，这本书也终于被他看完了。

    这本悬疑小说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其实故事里从头到尾，男主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男主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贵族少爷，他只是那个他所谓的“父亲”从一个穷人家手里买来的孩子。

    而在那个故事描写的世界中，那个社会上的上流阶层一直认为那些穷人不过是类似于猴子一样的低等生物，所以他的那个“父亲”出于好玩为目的和他的朋友们打赌，他们打赌穷人家的孩子即使在贵族家中养大依然会是个猴子的模样。

    而男主，就是他们选中的实验品。

    故事的最后，男主推开了那扇“父亲”一直不允许他推开的地窖的大门。门的后面，是十几个贵族在用黑白电视看着他生活的录像。

    很滑稽的结尾，也很悲惨，就像顾十三脑海里那些多出来的回忆一样。

    顾十三闭上了眼睛，脑海立刻里出现了一方蓝色面板。

    之前在和乔纳斯他们完成接引流程之后，顾十三就发现自己面前多出了这样一个仿佛游戏界面一样的蓝色面板，面板上记录着他的主线任务，旧日点数还有商店之类林林总总的东西，不过除了主线任务那个窗口是可以打开的，其他东西都是处于一种灰色锁定不可选取的状态，估计是因为他还没有正式成为旧日行走导致的。

    顾十三回味着书里的情节，伸手把最后一道咒术打在身上。他抬起头，从窗户上漏进来的阳光变得渐渐稀少了。

    天，快黑了……

    ……

    顾十三和肖恩他们三人聚在旅馆的大厅里，为了避免撞见艾尔夫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特意在天黑之后等了一段时间才出来。

    “这个胶囊你拿在手上，拿到暗裔之心之后就捏碎他，之后的十分钟内我都可以听到你说话。”

    肖恩把一颗红色的胶囊塞进顾十三手里，想了一下，又把一枚刻画了魔法阵的勋章塞进他手里。

    “这个勋章你也拿着，这样我就能感应到你的位置，也方便接应你。”

    “……”乔纳斯。

    “之前不是我不愿意给你，是我感觉你的实力足够，应该用不到这些东西。”

    肖恩似乎察觉到旁边乔纳斯看他异样的眼光，补充了一句。

    乔纳斯自然是不信肖恩这套说辞，他已经猜到肖恩本来想说的肯定是认为他带不回来什么有用的线索，所以之前才不把这些道具给他。

    不过乔纳斯也懒得理会肖恩，只是随口冷哼了一声。

    顾十三接过那个药丸和勋章，向肖恩道了声谢。

    “一路保重。”

    肖恩对顾十三点头示意了一下。乔纳斯看着顾十三，似乎想要会说些什么，但还是欲言又止。

    顾十三对他们点了一下头，转身推开门，抬脚走进黑暗里。

    黑暗里，寂静无声。

    ……

    “控火术！”

    顾十三的右手燃起一个火团，眼前的街道又变成了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样子。

    他又转身看向身后，原本亮着灯的旅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沉浸在黑暗中的街道。

    街道的远处，赫然有着一间亮着灯的小屋————那就是镇长的屋子。

    这一次黑夜哈兰顿的空间模糊反而帮了他大忙，让他能这么快找到目的地，节省了他不少时间。

    “乌苏……科里拉……杰尔……”

    耳边，又传来了那属于巨眼怪物的不明低语声，而且比前几次听到的更嘈杂更大。

    顾十三抬头望向空中，眼神正对上那一道猩红的视线。

    庞大的巨眼怪物漂浮在他的头顶，一条条扭曲的触手向顾十三散发着恶意，那只猩红色的瞳孔一直凝视在他的身上。

    顾十三感受着那强大的压迫感，感觉身上似乎冒出了冷汗。

    这一次————

    是筑基巅峰。

    他看向远处那亮着灯的镇长小屋，这一次距离太远，肯定不能像之前一样靠速度直接躲过去了。

    那————

    顾十三抬起双手，眼中隐隐有符文流转，双手之上突然出现两个发光的阵图。阵图并不复杂，一圈八卦围着中间的阴阳鱼太极图缓缓旋转。

    便战吧！

    他的气势忽然开始一路攀升，从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再到筑基后期，最后到筑基巅峰才停下。

    经过昨晚那连续的战斗之后，顾十三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避免自己陷入像昨晚那样灵力枯竭或者需要越级挑战的困境。

    然后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忽然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

    聚灵阵。

    聚灵阵，在顾十三前世的时候，是军中阵法师最常用的一种基本阵法，而且入门条件也极低，只需要筑基初期就可以刻画。

    聚灵阵的作用，顾名思义，就是把周围空间中溢散的灵力聚集起来，通常情况下用以创造出一片灵力浓郁的空间给修真者们吸收或者恢复使用。

    但是，顾十三想到的方法却是把这聚灵阵刻画在自己身上，这样就可以把原本要收集到的灵力直接吸纳进身体里，可以在短时间内释放出不属于自己境界的实力。

    本来从理论上来讲，这个方法是根本不可能行得通的，因为一个人的丹田气海容量都是有限的，在什么境界就只能吸纳什么境界的灵力，如果吸收了超出自己境界范围的灵力，那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然而，顾十三却是个例外。

    为什么他在一出生后就会被他那个父亲顾梁寄予厚望，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本身的灵根属于千载难逢的天灵根。

    天灵根，除了天生对五行灵力都具有极高的亲和度，修炼速度比常人快上许多，还有着比寻常同境界修真者更为庞大的丹田七海，天生就可以容纳更多的灵力。

    再加上顾十三原本的境界就在筑基中期，只不过现在因为特殊原因跌落到筑基初期，所以他可以通过聚灵阵短时间内在身体里囤积大量的灵力，使他能够释放出筑基巅峰的法术。

    当然，这个方法也并不是没有后顾之忧，因为通过这个方法他的气海丹田吸收了过量的灵力，所以他并不能很好的控制在这种状态下他灵力的释放量，也就导致无论他此时释放什么法术，都会把他身上所有的灵力都消耗殆尽。

    “七星————”

    “科尔……乌鲁……”

    巨眼怪物的低语变得愈发嘈杂，试图以此来干扰顾十三法术的进行。

    顾十三立刻激活了身上提前下好的清心咒，把那些低语声阻挡在心神之外。

    他左手在右手上结了一个符印，把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右手指尖，随后用右手指尖在空中点出北头七星的位置。

    他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将这个怪物一举击杀。

    那只巨眼怪物也在眼前顾十三的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没有选择继续站在用低语来干扰他，直接对着顾十三嘶吼着飞扑过来，几千条粗壮的触手也向着顾十三围过来，准备立刻将其绞杀。

    “剑指！”

    怪物飞扑过来的一瞬间，顾十三的法决已经结束。他右手一指，炽白色的剑芒从指尖飞出去。

    “雷符咒！”

    “爆破咒！”

    “能力提升咒！”

    ……

    同一时刻，顾十三身上下好的几十道咒术一起迸发，直接将这道剑芒的威力提升到结丹境初期的地步。

    随着惊雷一般的一声巨响，那只怪物被那道剑芒斩得粉碎。若他是一个修行者，或许还有万般手段可以应对，不过对于它这样一个怪物来说，绝对的实力碾压就是一切。

    庞大的怪物身躯化作血雨从空中落下。

    顾十三喘着粗气，右手无力的聋拉着。

    他的想法多少还是有些失误，没有考虑到不同境界的修真者身体素质上的差异。

    他的右手释放出方才那道远超他现今实力境界的剑芒之后，应该是粉碎性骨折了。现在阵阵疼痛从手臂上传到他的神经里，想要动一下小手指都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顾十三咬着牙，一步一步挪动着步子走向黑暗中那唯一亮着灯的房子。

    根据他上一晚的经历来看，那只巨眼怪物每过半个小时就会出险一次。这一次已经让他几乎倾尽全部才勉强胜过了，若是再来一只他只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他必须赶在半个小时内走到镇长家。

    好在这一路并没有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危险，顾十三拖着脚步，总算走到了镇长家门前。他伸出手，扶在门上。

    眼前，又出现了湘如姐临死前的场景。湘如姐幽怨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你，不愧疚吗？”

    “湘如姐。”

    顾十三苦笑着叹息一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晚可能可以侥幸躲过去，不用再直面这样的场景了。

    “是的，我很愧疚。”

    “我很愧疚，湘如姐陪着我长大，陪着我看夕阳，陪着我学习。”

    “她教会了我许多，可我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刻却都没有能力去拯救她。”

    “甚至，我都没有勇气回头看她最后一眼。”

    “但是————”

    顾十三坚定了眼神，看向眼前那个湘如姐。

    “我的愧疚是对我的湘如姐的，而不是对你这样一个假象。”

    “至少，”

    “我的湘如姐决不会希望我去死！”

    顾十三伸手推开那扇镇长家的门。

    那个湘如姐忽然对着他欣慰地笑了一下，随之烟消云散。

    他看到了镇长家中真实的场景，一张桌子，一张椅子，还有一个高高的书架。

    那个他之前见过的名为卡罗琳的红发修女跪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受了很重的伤。

    她的呼吸很沉重，一只紧闭的眼睛还向外流着血。

    她吃力地抬起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站在门前的顾十三，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你的心里也有黑暗，我看到了。”

    顾十三没有理会她，直接伸出左手抓住她的肩膀，把之前路上积攒的灵力灌输进她的身体里。

    他低下头，那个叫卡罗琳的修女消失不见，手上，只剩下一颗不断跳动着的黑色心脏。

    心之所向，爱之所指。

    在顾十三获得的那部分记忆的最后，提米成为了暗裔，成为了哈兰顿小镇的界魔。

    而在黑夜的哈兰顿中，那个镇长卡罗琳，不过是那个孩子用自己对这个世界最后仅存的一丝爱，制作出来的影子罢了。

    “恭喜苏醒者顾十三获得重要任务道具：暗裔之心。请将该道具交与任务所属者手中。”

    顾十三脑海里传来希望树的声音，他用两根手指从口袋里夹出肖恩交给他的那颗红色药丸，放在嘴里咬破。

    肖恩告诉他要把药丸捏碎，想来用嘴咬破的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肖恩，我已经拿到暗裔之心了。”

    顾十三说完，似乎听到空气中传来肖恩放心的叹息声。

    “破除虚妄之手！”

    肖恩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转过身，看到一个传送门在身边打开。另一头，站着还在旅馆大厅里的肖恩和乔纳斯。

    顾十三钻过传送门，把那颗黑色的心脏交到肖恩手里。

    “暗裔之心已获取，主线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将在回归希望树后发放。”

    “肖恩小队主线任务已完成，接引任务已完成，任务奖励将在回归希望树后发放。”

    一切终于要结束了，顾十三松了一口气。

    “希望树回归倒计时现在开始：”

    “十。”

    “九。”

    顾十三听着脑海里希望树的倒计时声，就在他将要放松下来时，自己的灵识忽然开始跟着这个倒计时开始给自己传递警示，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降临。

    肖恩此时也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他看着旅馆外的黑暗，眼睛中不断闪过一串又一串数据流。

    “八。”

    “七。”

    “六。”

    顾十三抬头看向前方，忽然发现旅馆外面的黑暗中的灵力开始躁动起来，黑暗中的景物开始剧烈变化，一团浓烈的黑雾从旅馆的门缝窗缝流进来。

    “不好，这感觉是————界魔苏醒了！”

    肖恩也看到了这些异动，惊呼出声。

    他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在自己等人将要回归的时候会发生这种状况，一时间面如死灰。

    乔纳斯看到这种状况，脸色瞬间也变得很难看。

    肖恩迅速反应过来，拉着顾十三和乔纳斯向后退去，想要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然而那些黑雾如影随形，他们退到哪里，黑雾就追到哪里。

    “五。”

    “四。”

    “三。”

    顾十三他们被那诡异的黑雾逼进了肖恩他们的那个房间，逼到墙角的地方，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只能在心中默念，希望那个倒计时能稍微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二。”

    “一。”

    终于，倒计时结束了，一束湛蓝色的光芒把他们三人笼罩在了里面。

    然而，却有一缕黑雾攀上了顾十三那只折断的右手。顾十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自己右手和那黑雾接触到地方迸发出一抹温暖的白光。

    那团黑雾骤然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一下子缩了回去。

    而顾十三他们，也被希望树传送离开了这个蒲界。

    顾十三消失的最后，他似乎听见那团黑雾里传出一句嘶哑的呼声。

    “……你……是……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