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仙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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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照命

    风朗话音未落,白驹还来不及问所谓的“肉身入境”是什么意思,鲜血滴落处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琉璃的地面转瞬间尘土飞扬,兵刃厮杀,法器出鞘之声响彻云霄,天地变色,残阳如血。

    白驹和风朗面面相觑,一回头正对上一张姣好的巨脸,硕大的赤色瞳孔里仿佛流淌着火焰,掉进去就是魂飞魄散,二人刚从战斗形态的无酒王手中死里逃生,此时突然又正面对上,一时间头皮都炸了,他们离得实在太近,都能在烈焰般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去了逃生的本能,两只腿灌了铅一般定在原地,面对无酒王发狂一般扑上来的攻势绝望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到来,耳边的厮杀声还在继续,白驹睁开眼睛,只见无酒王的巨斧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四周厮杀的仙门弟子和魔族们也完全伤不到他们分毫,所有的战场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幻象。

    风朗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拉着白驹想要跑出这幻象,但这幻象却如影随形,无论他们怎么跑,都只能在原地打转,两人眼见出不去,只能先静观其变,于是择了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观看这场混战。

    乌压压的阿修罗兵和一青一紫的仙门弟子们战成一片,打头阵的无酒王化形十余丈,凭一把梨花开山巨斧同几人战得正酣。白驹注意到,此时的无酒王并无金雕玉砌的宝相,而是一身鸦色轻纱,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和白驹印象中冰冷诡异的模样相去甚远。

    和无酒王对阵的一方,其中一鹤发童颜的长眉老者怀抱古琴,肆意弹拨间音浪汹涌,形成一道强大的屏障把无酒王困在原地;一紫衣男子同一美妇人协力,召出金光灿烂千百张符箓,密密麻麻地将无酒王整个包裹起来,那男子口诵一声“着!”

    如蛆附骨的千百张符箓同时爆开,无酒王凝脂般的肌肤上顿时绽开千朵万朵血花,霎时间血雨如注,无酒王身上再无一片完整之处,俨然成了一个血葫芦,歇斯底里的尖叫响彻整个战场,兵刃相接的战场上出现了短时间静止的奇观,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了。

    在这漫天血雨中,无酒王轰然跪下,就在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一青衣道长手提长剑,飞身上前,看准了无酒王心口一剑刺出。

    “停云落月!”一旁观看的风朗忍不住惊呼出声。

    停云落月,这是水云深的入门剑式,最朴实无华的一式,风朗从来只觉此式一板一眼,未曾想到这样基础的剑式居然可以用出如此强大的威力,正因为它端方刚直,故避无可避,若这一击得中,无酒王就算有九条命也再回天无力。

    眼看这一剑势在必得,无酒王突然抬起了头,姣好的面容已经鲜血淋漓,一双极美的凤眸褪去赤色转为深碧,不知是疼痛还是将死之时的绝望,她纤长的睫毛上血珠和泪珠并存,眸中泪光流转,从来以暴烈猖狂著名的阿修罗王竟露出这垂死之鹿一般的神情。

    青衣道长乍生怜弱之心,须臾间剑式转老,无酒王哪里肯放过这一线生机,拼死暴起捏住青衣道长宝剑,求生的怪力将那一柄长剑生生捏断,青衣道长不防这突来的变故,手中长剑乍残,被无酒王大掌一挥拍了出去,抱琴老者和紫衣男女俱是大惊失色,老者双手在琴弦上上下翻飞,十指已经血流如注,紫衣男女召出金钩铁锁,三人合力试图捆住狂性大发的无酒王。

    无酒王已是作困兽斗,她这里挣脱金链,却难以奈何琴音,于是将夺在手中的断剑剑尖反手一掷。

    琴音骤停,遗响悲风。

    长眉老者怀中的古琴断成两半,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胸口的半截长剑。

    白驹和风朗同时惊呼出声,四周万物再次失色,战斗声偃旗息鼓,一切再次如尘烟般飘然散去,回归一片琉璃清静。

    白驹:“这到底是?”

    风朗蹙着眉:“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地黄三大战役中的棠水之战,那么那位白眉老者就是——”

    “冰凝大师。”

    一个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接上了风朗的话。

    白驹和风朗齐齐转身,身长如玉的青衣道长正负手立于二人身后。

    “师父!”

    “清玄道长!”

    清玄苦笑着摇摇头,“你二人竟被逼得肉身入境,看来这次的确是凶多吉少了。”

    “师父,您为何在此?刚刚那又是怎么回事?”

    “你血气中有水云深一脉的灵力,故虽十方琉璃世界,你我亦可相见。”清玄叹了口气接着道:“方才那幻境原是我的心魔,不想被你们窥见。你说得不错,那正是棠水之战,当年无酒王率魔军大举进攻桃花源,直逼临安和云梦,水云深和芳兰泽联手力拒魔族,不想却因一人的一念之失,功败垂成,损失惨重。”

    清玄未给二人多余的时间思索,“往日之日不可追,眼下你二人以肉身进入琉璃幻境,若是在此间的六个时辰内不能破境便会神形俱灭。”

    白驹和风朗面面相觑。

    清玄接着道:“幸得你们是二人同在,若是能同心合力便有机会脱此险境。”

    白驹忍不住插嘴:“机会有多大?”

    “三成,需竭力一试。”

    白驹吐了吐舌头。

    清玄说的是实话,若是形影单只肉身入境,最易陷入无限的心魔中无法自拔,纵使逃离了自身的心魔,仅凭一人之力也断断无法一边保持清醒的神志,一边斩开无限自愈的十方琉璃,最终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若是二人同在,尚有一线生机,能共同抵御心魔不说,只要二人能合力,不间断地用神兵利器将琉璃幻境斩开一线缺口,就能逃出生天。

    可说到底白驹只是个普通的十岁孩童,一无灵力二不懂仙门法术,要在六个时辰内达到能配合风朗斩开琉璃幻境的程度,说是三成的把握都难免有些托大了。不过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也只能如清玄所说,竭力一试。

    风朗并不纠结,道:“事不宜迟,请师父赐教。”

    清玄按水云深本门弟子最基础的吐纳运气之法循循讲给白驹,白驹依照其传授之法打坐吐纳,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只觉得自丹田处涌上一股暖流,和之前御剑之时的感觉极为相似,但与之前不得要领的肆意挥洒不同,若说之前无意地使用灵力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四处乱跑,依照清玄所授的方法运用灵力就像给疯跑的马儿指明了方向,加之有风朗在一旁指点,白驹福至心灵,不到一个时辰,体内的灵力已能运转自如。

    清玄与风朗均大为惊异,清玄是元神之体,不能丈量,便叫风朗搭上白驹命脉探个究竟,一试之下果然发现他不但身负灵力,且灵力游走周身,畅通无阻。

    清玄之前见白驹腿上的伤愈合的如此迅速就曾心生疑窦,何况普通人想要修炼和运用灵力少说也需要几年的时间,而眼前这个小孩却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当即道:“朗儿,取你的天水珠出来。”

    风朗应声解下腰间的一个银色的镂空小球,从中间取出一颗玲珑剔透的莹润小珠。天水珠产自南冥天池境,乃千年蚌母所结,配之可辟邪驱秽,水云深的弟子入世斩妖除魔,故多有佩戴。

    除此之外,此珠还有一个最特别的功效——可测灵力深浅,只要将其放在眉心,就会根据被测者的灵力发生颜色变化,由低到高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的色泽,颜色越浓,代表灵力越深厚纯粹。

    传说中,水云深的祖师玉虚真人曾得仙督宸宁子点化,灵力可化丁香之色,被尊为‘紫气东来’的境界,几百年间无一人可出其右。故后世仙门也都以紫色为尊,如芳兰泽这样的仙门就把丁香绛绡衣作为一种仙门正派的身份象征。

    风朗拿了天水珠放在白驹眉心,剔透莹润的珠子立刻开始泛红,从浅浅的粉色变成鲜红的血色再转成浓郁的绛红,紧接着开始泛橙,一路飙升直逼金黄色。

    风朗十分意外,“师父,他竟是‘金昭玉粹’,不对,是‘一碧千里’,居然还在升,这,这已经接近‘碧海青天’了!”

    而此时抵在白驹眉心的天水珠还在继续变化,眼看着那颗珠子从青转蓝,慢慢染上了一抹丁香色,又从淡淡的丁香色变成更深的紫棠,最终凝结成浓得化不开的黛紫色,不掺一丝杂质,整颗天水珠泛着饱满莹润的光泽,宛如一粒秋日里熟透了的葡萄。

    风朗倒吸一口凉气,收了天水珠在手,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清玄的元神,“师父,据我所知,就是玉虚师祖也没有这样的灵力。”

    清玄亦是万分惊诧,“应该说,从来没有修仙者有过。”

    白驹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在说自己很厉害,但还是觉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所以这颗珠子变成了紫色是什么意思?”

    清玄一捋长须道:“我现在还不敢断言,但你二人的破境之机,现在有七成了。”

    白驹和风朗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大振。

    清玄道:“朗儿,水云深的剑法仙术为师悉已传授与你,今日便由你将那式‘停云落月’教与白驹吧,你二人用双剑合璧之法便可斩开这十方琉璃。”

    风朗应一声,立即取下背上两把宝剑,将自己的惊鸿剑给了白驹,自己则拿了师父的残剑青霜在手。

    白驹接过惊鸿剑,这样的长剑需要他双手才能握稳,他端详着手中漂亮的长剑,语气中是掩不住的雀跃:“之前被欺负的时候,我总梦见我变成了一代剑仙,打败了所有的魔头,救下了我的朋友们。”

    “说不定你真的可以。”风朗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好,这一招叫‘停云落月’,我先演示一遍与你看。”

    风朗说着手握青霜,掐了个剑指,开步起式,动作间不忘与白驹讲解,“这一式简单易学,但若能用到熟稔处,威力惊人。”

    白驹聚精会神地看着,不一会儿已经记了个大概,风朗和清玄相视一笑,都十分欣慰。

    可当白驹真正上手时却令二人大跌眼镜,无论风朗如何演示,如何教,前后折腾了快两个时辰,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白驹却连一开始比划得还不错的基本起式都做不好了。

    风朗和清玄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个孩子虽然在灵力上天赋异禀,可以说是万里无一的天选之子,但却是功法仙术上的纯废物点心,你不教还好,越教他越乱套,就好比你想将水捏成特定的形状,还不及你出手,水早就从指缝里漏光了,你捏得越紧,水漏得越快,你只能看着那满满的一池水干着急。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驹和风朗明显感觉到了琉璃幻境对于肉身的压迫,别说使用剑法,就连抬手都变得有些沉重,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需要大口地吞吐才不至于窒息,可想而知再这么下去会是怎样可怕的下场。

    清玄心急如焚,恨不得夺了两人的舍亲自上阵。

    白驹恨自己不争气,竟要害得风朗和自己命丧于此,十分低落地开口:“清玄道长,真的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哪怕能让风朗哥哥一人出去呢?”

    清玄摇摇头,“他的灵力不足以支撑斩开这十方琉璃。”

    “那如果把我的灵力给他呢?你刚才不是说我的灵力很厉害吗?”

    “灵力乃是天生天赐和后天修炼所得,哪有随便给取的道理,此乃邪魔外道,休要再提。”

    “那若是这样呢?”白驹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惊鸿剑,按照清玄方才所授之法集中意念以灵力注剑,惊鸿剑被灌注了前所未有的充沛灵力,剑身振动,发出嗡嗡的剑鸣,白驹用双手紧紧握着才不至于被它挣脱出去。

    “风朗哥哥,你来用它!”

    风朗瞬间就理解了白驹的意思,他快步上前,从身后一把握住白驹的手,带着他施展剑术,一牵一引间两人顺利地完成了那招“停云落月”,剑尖落下处在地上轻轻一点,立刻崩开无数琉璃碎片,在地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还不及看清,这个小坑立刻开始飞速愈合,眨眼间就又恢复如初,平整得看不出痕迹。

    清玄大受震撼,虽然他们二人无法同时兼顾灵力和剑法,但是如果一人专注一样再配合起来,某种意义上这的确也是双剑合璧!

    清玄道:“此法可行!白驹你只管稳住灵力,朗儿你只管用剑,像刚才那样斩向地面。”

    白驹和风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风朗握着白驹的手,白驹手中握着剑,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剑中,风朗闭上了眼睛,想象着白驹和惊鸿剑乃是一体,他这里心无旁骛,剑招起处便是纯熟的“停云落月”,雄厚和灵力配合刚猛的剑法狠狠斩向剔透的琉璃地面。

    地崩山摧间,硬如金刚的十方琉璃幻境被活活斩开了一道口子,凡尘之气吹将进来,二人深吸几口,只觉得浑身利爽。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清玄道长喝道,将有些飘忽的二人幡然震醒。

    琉璃幻境已经开始飞速愈合,风朗拉紧白驹,急施纵地金光术,在那条小口完全合上前的瞬间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