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仙魔途
繁体版

魍魉画颜

    白驹知道颜祈安娇贵,但没想到他这么娇贵。

    三人走了还不到二里地,连树林都还没出,这小公子就开始抱怨走不动了,说着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柄剑身极宽的重剑,将其掷出,那剑立刻变得和一艘小船一样大,浮在半空。

    颜祈安踩着阿景的肩爬上剑身坐定,又伸手把阿景拉了上去,这才把手伸向白驹,“还不快点上来,照你这么磨磨蹭蹭地,猴年马月都到不了。”

    白驹懒得多费唇舌,任他拉了上去。

    颜祈安刚才见识了白驹充沛的灵力,想着不用白不用,转头对白驹吩咐道:“你去前头坐着,握住剑柄,记得握紧点,要是摔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白驹在剑首坐定,双手握住了巨大的剑柄,霎时只觉得身体中一股暖流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剑身里,流转一圈又返还到身体,和握着至阳芭蕉扇时的感觉大差不差,就仿佛和这把巨剑合二为一了一样,十分奇妙。

    与此同时,浸透了灵力的巨灵剑开始快速飞行起来,微凉的夜风在耳边唰唰作响,一开始白驹还有些害怕,可渐渐地适应了就完全沉浸在第一次御剑的新奇感受中,一颗心咚咚直跳,从来没有那么刺激那么快乐过,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巨灵剑似是感受到白驹的兴奋,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开始上下飘忽。

    阿景抱住了颜祈安的腰,颜祈安一手掐诀,一手张开五指拄住剑身才勉强稳住身形,“臭小子你发什么疯!慢点!你想把我们都摔下去吗?”

    “啊?怎么慢?”

    “你给我把剑握松一点!”

    “什么?不是你让我紧紧握着的吗!”白驹说着坏心眼地把剑向上一提,又猛地落下,吓得颜祈安脸都白了,后面的阿景更是惊叫连连。

    颜祈安气得要死,直接扑上去掰白驹的手,白驹偏偏不让他得逞,就不撒手,两人这一较上劲,巨灵剑就失了平衡,猛地往下掉落变成了贴地飞行,歪歪扭扭上下颠簸地乱飞一气。

    剑尾的阿景伸出个脑袋,失声大叫,“人人人!前面前面!”

    白驹猛地回头只见前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小老头,而他们的巨灵剑眼看就要从那老头身上撞去,白驹连忙双手一松,巨灵剑乍然失了灵力,立刻缩回原形,掉落在地。

    他们三人也就这样飞了出去,白驹在最前面,“嘭”地和那小老头撞了个满怀,小老头被撞得哎呦一声,跌坐在地;颜祈安直接扑在白驹背上,撞得两人都呲牙咧嘴;阿景比他们都好点,垂直落地,但是屁股也摔得够呛。

    被撞的小老头十分生气,勉强站起身来,拐杖“咚咚咚”地戳着地,“好小子!我这把老骨头都被你们撞散架了!你们要是不赔礼赔钱,小老儿我跟你们没完!”

    颜祈安心中正烦躁,“好你个臭老头!大半夜不睡觉专门来路中间讹我们是吧?”

    小老头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下就不起来了,哭道:“没天理啦!仙门弟子仗势欺人,撞了人还要倒打一耙,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小老儿可上哪里说理去呀!我不活了,不活了!我,我一头撞死,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阎王爷那儿讨一个公道。”

    “你!”颜祈安气得牙痒痒,准备上前揍他一顿,被白驹一把拉住了。

    白驹上前将那小老头扶起,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老人家,大半夜冲撞了你实在是对不起,只因我们有要紧事在身,一时鲁莽,还请不要怪罪。”

    小老头哼了一声,瞥了颜祈安一眼,不作理会。

    白驹赶紧道:“我这侄儿虽然生得一表人才,但是脑袋不太好使,脾气还臭,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颜祈安见白驹又占自己便宜,正要发作被旁边的阿景劝住了。

    白驹闪身到颜祈安身边,小声道:“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干什么?”

    “拿出来拿出来。”

    “你当真要给他钱?”

    “你傻吗,快把这事儿结了还能问路呢,咱们赶着救人,快点儿的。”

    颜祈安不情不愿地从乾坤袋里摸出几小块碎银子递给白驹。

    “再来点儿。”

    颜祈安不耐烦地把一锭银元宝砸在白驹手心。

    白驹向小老头走去,那老头止不看他,还在兀自生气,白驹将银元宝塞到老人手中,“老人家,这一点儿歉礼你收着,还请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

    那小老头一摸到银子就赶紧抓过,笼入袖中十分满意地掂了掂,“好说了,不是小老儿我缺你们这点银子,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年轻人嘛行事难免冲动,我当年小伙子的时候比你们还无法无天呢,但是这个年纪大了你就知道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呐,以后走夜路啊,不要着这般急忙慌的——”

    白驹赶紧拦住了他的话头,“老人家,你可知桃溪怎么走?”

    那老儿拿了银子心情大好,顺手一指,“往东,不到十里地就是。”

    白驹和颜祈安对视一眼,谢过老者,即刻御剑去了,这次三人有了教训,倒也飞得平稳。

    那老头眼看着他们去得远了,一捋长须,低笑一声,“小老儿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说着把银子揣进腰间,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座土地庙,一晃就不见了身影。

    白驹他们飞了大概一刻钟,树林渐渐远去,植被变成了一些低矮的灌木,再往前已经能看见裸露的砂石和涓涓细流,水流最终全部汇入了桃溪,桃溪虽然被唤做“溪”,其实是一条极宽阔的大江,水流湍急,贯通东西,广阔的江面倒影着月光,泛起粼粼波光,从这里已经能看见前方的点点星火,正是桃溪码头。

    桃溪码头是武陵的重要渡口,大大小小的渡船和货物都在这里中转,此时一艘大船就泊在港口,隐隐能听见嘈杂的人声,不难看出是多罗的手下在寅夜赶工。

    为了不暴露行踪,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时颜祈安便收了巨灵剑,三人蹑手蹑脚地向码头靠近,躲在一处翻扣着的渔船后,悄悄打量情况。

    船舱处一个肥头大耳的阿修罗正在清点人数,白驹一眼就认出他是之前被颜祈宁打昏的那个胖头目,他点一个小孩就在手中的簿上添一笔,然后将点到的小孩拎上船,接着点下一个。

    另一边,白驹注意到独眼军师正在同一个黑衣人交谈,黑衣人身后跟着十几个面目呆滞的孩童,被绳子拴成一串。借着月光,白驹看见这黑衣人形容十分古怪,只见他面色漆黑,左边耳朵上有一条青蛇,右边耳朵上有一条赤蛇,正手舞足蹈地对独眼军师说着什么,像是在讨价还价。二人僵持了一会,独眼军师终是败下阵来,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三根金条递给黑衣人,然后牵走了那十来个孩童,黑衣人金条到手后就立刻消失在了夜幕里。

    颜祈安恨恨道:“该死的雨师妾人,我原以为他们只敢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没想到他们竟敢公然在仙门地界行贩卖孩童之事,简直胆大包天。”

    白驹之前从未见过雨师妾人,如今看来其绝非什么良善之辈,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救人。不及多想,一壮硕的赤发蓝皮阿修罗出现在船舷处,正是多罗!他将一个皮口袋掷在负责清点的胖头目跟前,粗声道:“他妈的,忙活半宿居然只逮到个小的,还不快将这小鬼记上。”

    胖头目连连称是,解开那皮口袋,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白驹见状大吃一惊,口袋里那人不是风朗又是何人!只见他被捆了手脚,嘴里勒着一条绳子,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下了毒,目光涣散,毫无招架之力,那胖头目往簿子上添了几笔,随手将他丢进了船舱里。

    白驹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被颜祈安一把拉住,“你冷静点,贸然出去救不了他。”

    白驹冷静下来,“你说的对,咱们三人势单力薄,只能智取。看样子这船马上就要开了,船一开咱们就机会渺茫,得想办法拖住他们。你还有什么杀伤力大的宝贝吗?”

    颜祈安轻蔑一笑,从乾坤袋中拿出三枚乌黑的丹药状丸子,“我什么宝贝没有。这一颗霹雳丹丢过去,把船底炸个大窟窿,保管他们走不了。”

    白驹皱眉,“不行,炸了船底江水就会倒灌,不但救不出人反而还害了人。”

    颜祈安不太高兴,“那你说怎么办?”

    白驹思索道:“现在风朗哥哥也被抓住,想来是半路遭了埋伏,没能请到他的师叔,要是拿不到解药,清玄道长就性命不保了,所以咱们现在不但要救人,还要想办法拿到解药。”

    “你说清玄大师?他如何会在此?为何又会中毒?”颜祈安此次去往水云深拜师,正想见见这位母亲提都不让提的清玄大师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现在突然闻得其身中剧毒,命在旦夕,难免心惊。

    白驹只得将前因后果飞速简述一遍,颜祈安听了嗤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个仗义勇敢之辈,不过你一个逃跑的奴隶,干什么要掺合仙门之事,也不怕白白送了性命?”

    白驹冷哼一声,“清玄道长和风朗哥哥都是斩妖除魔的好人,况且你口中的奴隶里有我的挚交好友,我很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自救别无他法,现在我有一个能救他们的机会,我就一定会去,就像我也无数次地希望有人能来救我。”

    颜祈安面上一红,岔开话题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白驹稍作思索,看着站在船头的独眼军师和消失在船舱里的多罗,计上心来,低声对颜祈安道,“我们就如此这般······”

    一个面色黢黑的阿修罗小卒正在码头外围巡逻,说是巡逻其实不过是百无聊赖地来回走动。忽然有个东西掉落在他脚边,低头一看竟是一粒熠熠生辉的明珠,那小卒哪见过这等好东西,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捡,不想那明珠生了脚一般骨碌碌地滚远了,小兵财迷心窍地追了上去,追了一会儿,那明珠忽然不动了,似是卡在了石缝里。

    小卒大喜,饿虎扑食一般去扑那珠子,猝不及防,戴兜鍪的后脑地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连打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昏死了过去。

    白驹将手里的石头一扔,动手去解那阿修罗的盔甲。

    颜祈安收了明珠,满眼不屑地看着那昏死的小卒,将一截麻绳丢在他身上,“真是愚蠢至极。快把他给捆了,省得坏事。”

    阿景应声上前,把那小卒捆了个结实,又撕下一截裤腿塞住了他的嘴。

    颜祈安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此镜外一周饰短直纹,圆钮座,上刻仙人玉女,瑞兽凤鸟,工艺甚精。

    颜祈安上前揪住那小卒的头发,以铜镜照其面目,瞬间将其容貌摄入镜中,颜祈安再以铜镜示白驹,白驹面对镜面一照,只见他的面貌竟慢慢开始改变,逐渐与镜中那阿修罗小卒重合起来,不消半晌就几乎变成了那小阿修罗的模样,不过也只有容貌改变,手足发肤却没有变化。

    白驹摸着自己的脸啧啧称奇。

    颜祈安收起铜镜,嘱咐道:“魍魉画颜镜的功效最多一个时辰,你面上不要做太多表情,免得穿帮。”

    白驹以为他又是不放心自己的宝贝,笑道:“你何不把那镜子给我带上,要是过了时辰,我还能再照上一照。”

    颜祈安一挑眉,“你若是想后半辈子都顶着这张丑脸过活,大可一日之内照两次。”

    白驹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低头去换衣裳。

    颜祈安转头冲阿景发号施令,“还不快把我捆上。”

    阿景手里拿着绳子,看着自家公子有些犯难,“公子,这······怕是不妥吧,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别婆婆妈妈的,快点。”颜祈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阿景向来没什么主意,见颜祈安这般坚持,只得依言照办,将麻绳一圈一圈地往他身上捆。

    “你捆这么紧做什么?生怕我到时候挣脱了是吗?”要不是双手被困捆住了,颜祈安真想跳起来敲他的脑袋,“说了只是装装样子!你这个榆木脑袋!”

    阿景连连道歉,把绳子松了又松,旁边换盔甲的白驹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阿景恶狠狠地回头,“笑什么!要不是你这臭小子的馊主意,我们公子又怎么会受这种罪。我看合该你来演人质,反正你本来就是奴隶,不用演都像。”

    白驹面色一沉,将手中的兜鍪往地上一掷,“好啊,那换你们公子扮成这丑样子去跟那独眼龙周旋,去偷解药,我乐得当人质进船舱救人,好稀罕吗?”

    颜祈安瞪了阿景一眼,阿景自知失言,低头道:“那还是我替公子去罢。”

    白驹哼一声,“他的那些个宝贝你都会用吗?你有什么把握能把人救出来?”

    阿景语塞。

    白驹不理他,从地上抹了些河泥糊在手上,遮住原来的肤色,又在地上滚了几滚,直到整个人灰头土脸,这才捡起兜鍪戴上,对阿景道:“你还是速回芳兰泽告知你们夫人此事吧,万一有个好歹,也还有个接应。”

    阿景有些为难地看向颜祈安,“可是夫人······”

    颜祈安神情淡漠,“他说的有理,事关宁儿,夫人她不会坐视不理,你去吧。”

    阿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颜祈安打断,“以你的灵力无法御剑,乘此纸鸢,虽然比不得御剑,却也快许多。”说着虚捆着的手摘下腰间的乾坤袋,拿出一只巴掌大的纸鸢,把纸鸢往地上一扔就变成一人长的雨燕形状。

    颜祈安正要把乾坤袋挂回腰间时被白驹阻叫住了,想来甚有道理,便依言把乾坤袋塞进了贴身的里襟内。

    阿景只得从命,雨燕形状的纸鸢刚好能乘一人,阿景爬上去抓稳了鸢骨,颜祈安掐诀一送,那纸鸢便翩翩而起,划进了如墨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