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仙魔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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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公子

    云梦芙蓉涉的李家小院,不时几声虫鸣衬得夜色更静。

    风朗走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清玄道长卧于榻上,双目紧闭,白驹和李大娘守在跟前,不敢松懈。

    忽然虫鸣乍歇,只听得屋外密集的脚步声,喝令声,打砸声,邻人的哭喊声,锅碗瓢盆丁零当啷地响作一团。

    白驹凑到窗前往外瞥了一眼,只见一队阿修罗士兵来势汹汹,正在隔壁院子里大肆搜查,搅得天翻地覆。

    那领头的阿修罗围一块豹皮,唤作老豹,正凶神恶煞地高声叫嚷:“给我搜,一处也别放过,奶奶地,掘地三尺也要把水云深的杂碎们给揪出来。”

    隔壁那对夫妇被砸了家院却无力反抗,只能苦苦哀求,阿修罗兵哪管这些,翻找一番见找不到人,只从八仙桌底下拎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被吓得哇哇大哭。老豹心下厌烦,竟将小儿往地下一掷,不理那妇人哭的死去活来,转身便领着人往李大娘家走来。

    白驹和李大娘相视一眼,俱是大惊失色。

    这边老豹已经一脚踹开院门,闯了进来,叫嚣着让屋里的人滚出来。

    白驹容不得犹豫再三,当即从后窗跳了出去,李大娘心里一惊,暗骂自己看走了眼,这小子竟是个没有半分义气的临阵脱逃之辈。

    不想白驹跳窗后,三步并作两步绕到前院门外,冲那些阿修罗兵大声叫嚷:“狗儿子,就凭你们也想抓爷爷我?有种的就来啊!”

    那老豹闻言几乎气炸了胸膛,怒吼一声:“还不给我抓住他!”

    搜查了大半夜一无所获的阿修罗兵们宛如嗅到血腥的恶犬一般,瞬间来了精神,哪里还在意李大娘屋里有人没人,当即调转势头去追白驹。

    李大娘扒着门缝,只见白驹拼了命地跑,后面黑压压跟一串阿修罗兵,一追一赶间往镇子外去了,李大娘回身看一眼榻上安然无恙的清玄道长,松了一口气,心里只悔恨自己错怪了白驹,希望上天保佑,千万别让阿修罗兵把这孩子捉了去。

    夜色如墨,白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一时间已经离了镇子,跑入一片林中,身后追兵逼近,白驹虽然疲累不堪却片刻不敢歇息,硬撑着往前跑,树林茂密,白驹慌不择路间脚下一滑便从一处矮坡上滚了下去,还不及呼一声痛,睁眼只见一双华贵的靴子,其中一只正踩在自己肩上。

    靴子的主人有些嫌弃地移开脚,掸了掸衣摆,退后两步,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大晚上这样着急忙慌地找死吗?”

    白驹一骨碌爬起来,只见面前是个华服公子,月光从林间漏下几缕,正落在他身上,只见他头戴紫玉金叶冠,身着丁香绛绡衣,生得神清骨秀,甚是好看,细看之下其容貌竟和颜祈宁有七分相似,却全不似颜祈宁那般温柔,眉目间一股骄矜傲气,看得白驹气不打一处来。

    白驹不甘示弱,“你又是哪里来的花孔雀?大晚上的挡路中间找打吗?”

    “臭小子,敢这样和我们公子说话?”白驹这才注意到那公子身旁还有一人,作仆童打扮,正气势汹汹地质问白驹。

    不等白驹回嘴,一队阿修罗兵就从矮坡上冲了下来,那华服公子眸色一黯,不慌不忙地掐了个诀,只见他腰间的乾坤袋中金光大作,光芒过处如暴雨乍落,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阿修罗顿时惨叫不止,转眼间就被扎成了刺猬,正是云梦芳兰泽的仙灵宝器——千叶金针。

    白驹见这公子哥还挺厉害,看样子也是和魔族不共戴天的仙门正派,就乐得躲在他身后避风头,省得自己被追得团团转。

    看着越来越多的阿修罗兵聚拢过来,那华服公子才觉得事情不对,扭头对身后的白驹道:“野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怎么这么多人抓你?”

    白驹灵巧地躲在他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冲着对面姗姗来迟的老豹嘻笑道:“狗儿子,算你倒霉,碰上爷爷我的好侄儿,识相地就赶紧滚蛋,不然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那华服公子怒道:“谁是你的侄儿!好不要脸!”

    白驹见他恼怒,心情大好,笑道:“好侄儿,莫非你学艺不精,怕在叔叔面前丢人,不敢跟这丑八怪动手不成?”

    “你——”那华服公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咬碎了银牙。

    老豹骂道:“我管你什么叔叔侄儿的,一个都别想跑!给我上,谁要是拿下他们,重重有赏!”

    阿修罗一来好战,二来好利,闻言都不顾性命地往三人身上扑。

    那华服公子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这些丑八怪,真是做梦。”言罢已经将一方金印祭在半空,此乃照天印,随念而动,法力无穷,碰上点就是脑浆四溅。奈何阿修罗兵人数众多,一波波如潮水般涌上来,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华服公子又祭出一把小巧的铜壶,此壶唤作万鸦壶,华服公子念动真言,壶盖开处飞出千百只玄鸦,专啄敌人眼珠,来势汹汹地生把包围圈扩大了一倍,但面对数量众多的敌人却依旧是杯水车薪,况且使用仙灵宝器本身就极其损耗灵力,连连的召唤已经让华服公子灵力大减,于是包围圈又慢慢缩小了下来,三人只得背靠背地与围拢上来的阿修罗们苦苦对峙。

    那小仆童哪里见过这样多的魔族,完全没了刚才教训白驹时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华服公子将一面赤色牙旗塞进他手里,让他对着敌人挥舞,小仆童闭着眼睛猛挥几下,立刻有烈焰喷出,虽然微弱,但还是逼得敌兵不能近身。

    白驹看出华服公子已经快灵力不支,这么下去他们都得束手就擒,必须想办法突围才行。于是白驹冲那公子道:“你还有什么宝贝?也匀我一件。”

    “你没有灵力,给也白给。”

    “情况紧急你就别那么小气了,咱们三人合力,说不定就能杀出去呢。”

    华服公子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巴掌大的蕉叶小扇递给白驹,“这是至阳芭蕉扇,以你的资质也就随便扇两下,别让他们靠近就谢天谢地了。”

    白驹接过那把小扇子,青玉质感的扇骨刚一握在手里便遇风而长,瞬间幻化成五尺余长,碧绿的扇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华服公子暗暗吃惊,这芭蕉扇要灌注充沛的灵力才能叶展扇开,莫非这小子也是某个仙门的弟子?

    白驹双手握住扇柄,只觉得一股暖流在周身游走,十分舒适愉快,顺手对着那扑上来的杂兵们轻轻一扇,霎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至阳芭蕉扇刚烈凶猛,风火兼备,包围圈瞬间破开一个大口子,那华服公子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这小子哪来这么强的灵力。

    一击得中,白驹见状大喜,立刻双手握紧扇柄,以三人为圆心,顺手横扫一圈,反手再扫一圈,一时间火风烈烈,势如破竹,密密麻麻的阿修罗杂兵们被滚烫的狂风吹得溃不成军,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甚的被扇飞了出去,待再醒来时竟是躺在十里之外了。

    待风止火灭,只见满地残骸,那老豹有些小法术傍身,虽然没死但也被烧得不轻,不住地在地上扭动,恶狠狠地盯着走到跟前的白驹等人。白驹蹲下来,把至阳芭蕉扇对准了老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老豹啐了一口,白驹不耐烦地往他脑袋上一扇,只听呲的一声,老豹的脑袋上就着了火,烧得他嗷嗷大叫,再也没有刚才的嚣张劲儿,大声求饶:“我说我说!”

    白驹这才用扇面啪啪两下打在他脑袋上,拍熄了火焰,道:“多罗和那个独眼龙在哪里?”

    “大,大将军奉命捉拿水云深的牛,的道士,军师先带着奴隶们往焚天炼域去,现下应该快到桃溪了。”

    “独眼龙的解药放在哪里?”

    “甚么解药?”

    白驹见他装傻,又默默地抬起了芭蕉扇。

    老豹这才害怕道:“别扇别扇,在拐杖里,解药在拐杖里!上面那个蛇头,前面是离魂散,后面就是解药。”

    不及白驹再问,那华服公子突然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老豹脑袋上,喝道:“有个穿紫衣服的小女孩,是不是被你们抓走了!”

    老豹被他踩得说不出话,那华服公子只当他不愿开口,正要发作,白驹连忙一把拉开他道:“你莫不是在找颜祈宁?”

    “你见过宁儿?”

    “你见过宁小姐?”

    那华服公子和小仆童闻言俱是十分激动,一前一后紧紧抓着白驹的胳膊,生怕他跑了一样。

    白驹抖落两下甩开他们的手,“见过又如何,我为什么要同你说?你姓甚名谁?爹爹妈妈又是谁?大晚上的在这里做什么?”

    那华服公子是真的寻人心切,竟也不想白驹是不是诈自己,倒豆子一般,“在下云梦颜祈安,家母凌波仙子花飞琼,家父是芳兰泽前掌门颜不秋,这是我的小童阿景。我奉母命前往水云深拜师,不想妹妹偷跟了出来,我发现时正要劝她回家,可她却突然没了踪影,故前来寻找,刚才若有得罪十分抱歉,但还请告知我妹妹的下落。”

    白驹见他这样矜贵一个人也能为了颜祈宁的下落道歉,那张和颜祈宁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满是担忧,况且据他所言和白驹知道的大差不差,想来是颜祈宁的亲兄长无疑,这才把怎么碰上颜祈宁,颜祈宁怎样被阿修罗拐卖,又怎样在通人谷遇险之事简述一遍。

    颜祈安听后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紧张,“那她现在人在哪里?安不安全?”

    “这我实在不知,通人谷一战时我们没一起走,不过她和我两个好朋友在一起,应该是已经逃出去了。”

    地上苟延残喘的老豹闻白驹此言哈哈大笑,啐了一口血水,“逃出去?多罗大将军早就把他们都抓回去了,现在怕是早已上了桃溪的大船,往焚天炼域去了!要不是水云深的臭道士,你个小杂种还——”

    可惜老豹的狂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因为一柄长刀已经把他的喉咙捅了个对穿,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声息。颜祈安优雅地收刀,十分嫌弃地抖落了两下,直到手中的长刀不沾一滴血水,刀锋上寒光凛凛,他这才收刀入鞘。

    “你怎么就把他杀了!还能再问问呢!”白驹抱怨。

    颜祈安一来恨魔族抓了他妹妹,二来恨差点打这群魔族不过,害自己丢了面子,三来也是见这小头领对白驹出言不逊,这才一刀结果了他,没想到白驹还反过来说他的不是,不禁把火气都撒在了白驹身上,“杀了便杀了,他难道不该死吗?还有什么好问的!婆婆妈妈,妇人之仁!”

    白驹双手一摊,“好吧,那你知道桃溪怎么走吗?”

    颜祈安顿时噤了声,他从小在云梦的中心长大,别说桃花源了,连芙蓉涉这种挨近桃花源的镇子母亲都从来不准他们兄妹靠近,要不是这次走丢了妹妹,他才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所以他哪里知道桃花源的桃溪怎么走,悄悄看一眼阿景,阿景也是连连摇头。但自己刚刚呛了白驹,又不想低头,只憋得俊脸通红,半天才恨恨地憋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你个野小子这么没用,连桃溪怎么走都不知道!”

    “别张口闭口野小子野小子的,我有名字,我叫白驹。”要换了平时,白驹可没有这么客气,少不得嘴上跟他斗上一斗,但现在形式紧迫,据老豹所说,七郎他们应该是被抓回去了,白驹挂念他们的安危,所以没心思在颜祈安这儿逞口舌之快,盘算着转身往树林外走。

    颜祈安连忙追上去,“你上哪儿去?”

    “桃溪啊。”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走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问路吗?”

    “你!”颜祈安今晚不知道第几次被这个臭小子噎得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你要是想救你妹妹就快点,咱们一块儿去。”

    “哼!”颜祈安气归气,还是快步赶了上去,突然又想起一事,至阳芭蕉扇还在白驹手里呢,要是这个臭小子不肯还怎么办?白驹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把至阳芭蕉扇往他手里一扔,一点都不留恋,仿佛这不是什么仙灵宝器,而不过是寻常物件而已。

    “快点走吧小公子,人命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