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且问一句，桉是谁？”

    晏澄击碎前方的岩柱，倾塌的石块倒向狰狞的虎头，污泥化的魔物生命力顽强到破坏了心脏依旧能够行动。

    “诶？挽谣姐姐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散落的石块重塑成岩枪，自下而上贯穿焰赤虎的头颅，除去四肢，共钉了八把岩枪，焰赤虎垂下了高举的前掌，再一次死亡。

    “那是科利乌斯的心腹，‘御座之下’里唯二的女性之一，魔力等级五的咒术师。”

    和花满眼憧憬，越说越起劲。

    “桉大人就像神明派来的圣女一样，到处帮助人民，不论贫富贵贱，她都会全力以赴地提供援手，又是很漂亮的美人。”

    “科利乌斯不是不信奉神的国家吗？”

    “所以只是个比喻，比喻啦。”

    “吼……”

    晏澄埋葬了杀死的污泥魔物，继续按照地图的指示走。

    “要是地下城里能遇到桉大人，我们应该就得救了吧。”

    和花想到这里，又有了新的希望。

    “说不准呢……你很喜欢桉吗？”

    “没有女孩子不想成为那样完美的女性吧？美丽，强大，又善良，无时无刻不是闪闪发光的主角。”

    和花的神情就像是见到偶像一般激动，憨笑不止。

    “你们呢？”

    自从晏澄带队之后，这四人小队除了接晏澄的话以外，什么事都不用做。

    “很有魅力的女性。”

    青酒紧张地红了脸，对异性的话题耐性极低。

    “我觉得是个好人，因为帮助过我们孤儿院。”

    灰茶直言不讳。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你的好人标准有些太宽泛了。”

    离草反驳灰茶的话，犹豫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桉大人，我只见过几次，虽然总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怪？也不是，令我有点不舒服。不是说她坏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和花盯着离草一句话都不说，刺的离草发毛。

    “前面是领主级魔物的领地了，你们做好准备。”

    晏澄收起和花给的地图，停在光暗交界线后。

    “明白。”

    斗兽场般的圆形小盆地内，数不尽的血泥在石缝间蠕动，顶部的光轮向下投射黯淡的光，蜂窝般的小室内塞满了血泥块，强烈的腥臭几乎令人窒息。中央的魔物已然不是它原本的模样，而是用血泥组成的，通体猩红的双翅恶魔。

    “遭了，已经看过来了，你们自己保护好自己，我建议你们就待在这条通道中，先不要出来。”

    晏澄足尖轻点，飞入盆地，一记火球擦着身躯飞过，炸飞了石缝中的血泥。恶魔的眼睛灵活地跟着晏澄的移动而转动，证实了晏澄的想法。

    从血泥中孵化的魔物吗？还真是有点强。

    晏澄后退的时候瞥了一眼，先前被恶魔火球所轰炸到的地方，并没有灼烧的痕迹，而是溅开的血泥，激发了蜂窝中的血泥的活性，渐渐地凝聚出一只犬状魔物，对着晏澄吼叫。

    如果是邪崇，雷电系和圣光系的魔法来攻击都能有效，但我并不会圣光系的魔法。

    “雷法，破妄箭。”

    魔力凝结的雷光箭系于晏澄的指尖，离手之时骤然疯涨，聚以周围的魔素射向恶魔背后的翅膀。

    “有效。”

    晏澄再捏剑指，破妄箭连发，精准地穿刺在翅膀的软骨上，雷霆带来的麻痹感让恶魔短暂的呼嚎，甩出的火球再一次砸破小室，释放出小犬。

    小犬无法攻击到飞在空中的晏澄，只能不停吼叫，等待恶魔的指示。恶魔脱离了麻痹状态，正打算改变小犬的形体时，下一波攻击已经到达面前。

    “雷法，激荡。”

    晏澄紧握雷霆，尽可能地使其在掌心中收缩，改变魔力单一的流向，出手时的浓缩雷玉在触碰到恶魔的一瞬膨胀，青色的电光监狱在恶魔身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透过伤口只能看见其中的血泥，渗不出一滴血液。

    晏澄忽的旋身，数只血色猎鹰在她劈出的雷光中泯灭，凄厉地哀鸣似乎启动了什么东西，小室全部破碎，里面的血泥皆化成魔物，伏于地面。

    “别来。”

    晏澄向着通道内的四人传音，起了瓶魔力药，对着瓶口直接喝完。

    “滋滋滋——”

    晏澄骤然银白化的长发上，萦绕起雷光，晶蓝色的眼眸更是熠熠生辉，手链上的宝石转起紫色流光，靴下的紫色法阵均速转动，肆意吸收起周围的魔素，一时间威势无二。

    血色蜂群自杀式飞袭，被护体雷光轻松震碎，之后的血色鹰群还想吸收这些四散的血泥粉末，也一同被劈落，成为粉尘雨的一部分。

    恶魔借着小兽群的遮蔽，悄然出现在晏澄的背后，覆盖上烈火的拳头抡向晏澄的腰部，炽热的温度透过晏澄的魔力护膜和衣服，传达到肌肤上。

    “缚。”

    晏澄的掌心雷电转瞬缠上恶魔的手臂，倏忽一紧，拳头上的火焰跟随手臂的粉碎而熄灭，恶魔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断臂。

    “裂。”

    雷光从恶魔手臂断裂处膨胀，每一分血泥都因为雷电带来的刺痛而颤动，像干涸的土地般龟裂。血色巨龙扑腾翅膀，撞推了晏澄。

    恶魔自断左臂，倒飞而出，跪坐在地上，双腿扎入地表，吸收起其他的血泥，短短十秒钟，手臂恢复如初，臂围甚至大了一圈。

    “吼——”

    恶魔振臂一嚎，地上以及石缝中的血泥通通腾空而起，汇聚在半空，挤压出的汁液淋在它的身上，红色的皮肤转化为古铜色，三米的身躯再次变大，足足到了五米高。

    魔法抗性似乎变强了，现在至少比刚刚要结实两三倍吧。

    晏澄思考的时间，恶魔已经闪现到她身前，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拳。

    三层寒冰壁垒只阻挡了这一拳半秒，晏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全靠直觉才堪堪躲过。

    恶魔朴实无华的拳头势大力沉，第二拳没能躲过，晏澄被拳头砸在肚子上，整个人不受控地倒飞，重重地砸在石壁上，石壁也扛不住这样的冲击，碎出晏澄的人形。

    “挽谣姐姐！”

    “别去！我们不能帮倒忙！”

    离草死死攥住和花的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根本没看见恶魔的动作，这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领域。

    “咳！”

    晏澄的魔力护罩全部碎裂，这一拳的力量差点没把她送走，身上的一枚护符代替晏澄爆碎。晏澄用最快的速度，吃了一整瓶的浓缩恢复药丸，恶魔没给晏澄多少喘息的机会，仅仅三息，又是一拳轰向她，这一拳晏澄边嚼药丸边躲开了。

    啧，我不会噎死吧。

    晏澄抹掉呕出的血，气势不断拔升，右手一挥，虚空中落下一柄剑身泛流光的长剑，剑格中心的四瓣银花在魔力的影响下，分为黑白两色。环绕在晏澄周身的雷光凝练了部分，化作雷龙盘旋惊鸣。

    恶魔双拳一并，烈焰燃烧，一记直拳直奔心口。

    “流云飞花。”

    晏澄扭身的那一刻，长剑落入手中，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雷龙卷走了其他试图攻击晏澄的血泥魔物，留下恶魔和晏澄独斗。温暖的和风带来了五色花雨，纷纷扬扬，稀薄的云层不像外表那般柔弱，只属于晏澄的剑意构成了这片遮蔽了穹顶的云。

    晏澄的神情随着她的剑锋而柔和，虚幻缥缈的剑挑开恶魔连续的几下轰拳，闪转腾挪间，剑光翩然起舞。花雨落在恶魔的身体上，融化了它那坚实的表皮，翻露出它的血泥肌肉，短短一招，便虚弱了不止三分。

    恶魔已没了补给，深知继续拖下去，自己会暴毙，索性放手一搏，折断了头顶的双角，自毁翅膀，将一切都焚烧，散出的能量全部吞入口中，死死捏住碎末，赤红的双眼渗出血色。

    晏澄望着恶魔蓄势的姿态，唇角边的笑意不减，沉入自己的世界。浩瀚的星空代替了云层，闪烁的繁星照亮了盆地，偶有流星滑落，沉溺夜中。剑格上的四瓣银花中似有星辰流动，清冷的剑意逸散出逃，不受拘束，剑身似乎都成了摆设，那一剑缓缓劈下。

    此间无我，我即星河。

    “星河如缎。”

    星河如同流光珠帘坠下，恶魔蓄势良久的一拳触及星辰，拳意溃散，血肉分离，血泥构成的身体在星河中消亡，连同这片盆地，一同走向终结。

    晏澄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剑，思绪万千。这不是她所学过的东西，这些剑技和她本身毫无关系，就好像水到渠成般，握住这柄老朋友，便释放出手。

    长剑也很雀跃，一脱手便在晏澄的周围来回翻腾。

    晏澄看了眼身上破破烂烂的裙子，庆幸不已，只是雪白的腹部露出来，没有受到致命伤，已经很好了，看来裙子叠加三层魔法刻印强度还是不够。

    等晏澄在腰腹上围了件披风再上去的时候，四个人已经没了踪影。

    “嗯？人呢？”

    晏澄拾起地上带有豁口的剑，那是她送给离草的剑，不知道为什么躺在了地上。

    残留的魔力波动告诉她，一切可能都只是刚刚发生。

    “怎么在下面？”

    晏澄感应到了送他们的魔导武器的魔力波纹，正在下方高速移动，且愈发微弱。

    “走。泠语。”

    长剑凌空，顺从地跟上晏澄，全速飞往下一层。

    “好漂亮的花啊。”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幸存的冒险者们。”

    “诶？”

    和花猛地回头，桉眯着眼睛，笑看向她。

    “桉大人！”

    “是本人喔。”

    和花一时间兴奋不已，深呼了好几口气，伸出的手犹豫不已。

    “你想牵手的话是可以的。”

    桉温柔地握住和花的手，眸光深邃，和花一瞬间失去了自主意识，被动地跟着她走。

    “你！”

    离草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挥剑砍向桉，不仅没伤到丝毫，甚至被震落。

    “你们也要一起来。”

    桉命令似的口吻不容质疑，亮起的眸光愈发强盛，三人也变成和花那样的傀儡。

    “嘛……污泥不够了，带到祭坛再说吧。”

    桉用污泥包裹住四人，手指轻挑，污泥便自主跟上了桉，在通道中闪现。

    “这家伙还挺厉害的，我想应该总会找到我的，到时候再杀了就是，不知道能产出多少情绪能量呢？应该很多吧。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见了。

    晏澄再一次拔出泠语后，心境上了一个层次，比起之前稳定了许多，思考速度也快了几分，能感受到空气中魔素的流向和浓度差别。

    地下城的石壁被泠语劈开，晏澄预估他们的方向是最下层的领主魔物栖息地，那里的魔素浓度是最高的，而且还有种类似血泥的波动。反正晏澄不打算来第二次，破坏了地下城之后的事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有些魔物本来逃过了污泥的吞噬，但没逃过晏澄的剑，遇之即死。

    “果然没有污泥的影响，这些魔物还挺弱的。”

    泠语作为开路先锋，秉持着所见即杀的原则，一路乱劈。

    “你果然是有灵智的剑。”

    泠语听到晏澄的话，像是点头般上下晃动。

    “总觉得你比十年前强多了。”

    泠语立刻划了个剑光，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能白捡到这样的武器，为什么我会记不得用呢？”

    泠语剑身一抖，往前继续尽自己的职责。

    总觉得现在的自己，比起之前要强多了，为什么？

    晏澄寻思自己也没碰上什么特别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变强。之前被封锁的魔力探测也能正常使用，魔力的微操比起之前精确了许多，十米外捏只蚂蚁大小的东西都不会偏移。

    拆除工作持续了三十分钟，晏澄抵达了第八层的领主级魔物栖息地前，覆盖全地下城的血腥味到了这里就突然消失了，泠语在门上划了个十字，厚重的石门重心歪斜，一块块掉落。

    门后的景象不出晏澄所料，血泥已经成为了新的土地，祭坛下方的血泥变为了浆状，所有的血泥浆都在流向一个方向，那里有着原本的领主魔物的尸首，一头长着三颗头颅的，背生小翅的巨蛇，此时正安详地沉睡。

    “哦？有意外之喜啊。”

    黑浆嗅到了新的魔力波动，转身望向门口的晏澄。

    “应该是跟着我来的吧，毕竟我已经把全地下城里的活人都带过来了，她是最后一个。”

    桉调试着面前的血泥，直到它化作血浆，汇入祭坛。

    “先吸收吧。”

    “闻着就觉得美味。”

    黑浆对着新形成的血泥一阵猛吸，面露享受之色。

    “你应该把他们带过来了是吧。”

    “不要那么激动嘛。”

    泠语剑尖直对着桉，蓄势待发。

    “你看，这不就是了。”

    桉指着祭坛中的血浆，里面还隐约能看出晏澄给的魔导武器的碎片。

    “欸~就这么急吗？”

    泠语的速度令桉心底一惊，她只是勉强躲过那一刺，锋锐的剑气在她的脸上撕了个小口子，鲜血滴落在她的衣裙上，格外刺眼。

    “那个女孩子，死前还用那漂亮的双眼看我，那种难以置信的神情，真是有趣啊~”

    “确实，这份负面情感纯粹又香甜，太美味了。”

    黑浆放声大笑，满意至极。

    “你不愤怒吗？不生气吗？不该冲上来给我一拳吗？你好奇怪啊~”桉捂着脸颊，笑容诡异。

    “你觉得我会白送你们食量吗？”

    “哦？年纪轻轻，倒是反应很快啊。”

    黑浆听闻，望向晏澄的方向。

    “那我就要让你也体会一下痛苦，给我提供食量了。”

    黑浆痴迷地触碰巨蛇的尸体，将其启动。

    “去吧，好好折磨她，她一定能给我带来最好的佳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巨蛇突然睁开双眼，信子吐出，三对竖瞳直勾勾地盯着晏澄，捕食姿态展开。

    “可悲。”

    晏澄手指挥下，和泠语产生了令黑浆心惊的联系，剑光一闪，三颗蛇头落地，光滑的切面上多了股力量，阻碍蛇头复归。

    “无的境界！”

    黑浆收起了玩笑心，正眼看向晏澄。

    “那她就更该死咯。”

    桉咯咯发笑，摄人心魄的双眸再次发亮，念动咒语。

    “我饱受神之垂怜，万世不移，汝应当听从我的号令，顺我心而行。”

    绯色圆弧捆住晏澄，桉戏谑的笑容为她的容颜增了不少魅力，只是完全控制不到晏澄。

    “星河匹练。”

    星辰不断冲击晏澄的视野范围，泠语散发的剑意直接毁灭了黑浆那满意的作品，巨蛇醒的快，走的也快。

    “你的力量很强，但是终究无法和神明媲美！”

    黑浆被剑意冲刷，虽无实质性伤害，但是对于晏澄的力量，倒是垂涎不已。

    黑浆隔空一吸，将桉拽到身边。被剑意打出内伤的桉没了那份从容，恶狠狠地瞪向晏澄。

    “本来不想用这招，但是，你的身体太适合我复活了。”

    桉心领神会，让黑浆暂时附体，这样黑浆才能发挥该有的实力。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神明的实力。”

    晏澄默默地等待着黑浆附体的桉完全化，她甚至还能感受到和花和离草那仅存一丝的魔力气息，也在一点点消亡。

    “毁灭！”

    桉的眼瞳变为漆黑一片，抛出的泥浆刺转瞬划破空气，抵达晏澄的身前，泠语替她挡下泥浆，损失了一部分的剑身。

    “你还能挡几下！”

    整座祭坛中的血泥持续为桉提供了魔力，让黑浆的概率毁灭权能有效释放。身为咒术师的桉，根本没有能力去对抗一个转瞬之间就能伤到她的剑士，但黑浆可以。

    晏澄寸步上前，带起的虚影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地刺伏击，穿花蝴蝶般飞舞，泠语的剑身也在桉手中喷吐的泥浆下变得只剩指节长度，只不过身上留下的伤痕也并不少。血泥向桉输送魔力，伤痕恢复速度极快，已然超过了晏澄的攻击速度。

    “你的剑已经没了。可以赴死了！”

    晏澄双眼一阖，被泥浆覆盖下的泠语被她扔向一旁，化作血泥的养分。

    “你在等死吗？那太好了！”

    桉没有身体的主导权，但是能够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恶狠狠地讥讽起来。

    亘古的哀叹。

    晏澄心底冒出来了莫名的句子，引导她虚握不存在的剑柄，一时间神情无喜无悲，不存在的剑身跨过时间长河，来到此地，久远的钟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中，悠扬而古朴。晏澄挥出这一剑，拦腰穿过面前的一切，包括桉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桉说完遗言，便和自己的下半截身体说了再见。

    “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黑浆因为桉的暴毙，被挤出身体，惊骇不已。

    晏澄的眼眸中倒映着与年岁不符的沧桑，片刻后又陷入迷惘。

    黑浆拼了命地喷洒泥浆，哪怕覆盖在晏澄的身上，下一秒也会因为响起的钟声而泯灭。

    “误入歧途，当诛。人存祸世之心，死有余辜。”

    黑浆疯狂地比对记忆中的存在，这是他第一次嗅到了真正死亡的气味，不甘地咆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居然！”

    话音未落，黑浆便在晏澄的眸光下灰飞烟灭，连同整片地下城的污泥，一同走上不得复生之路。

    “看来你的理解，是有问题的啊……也谢谢你。”

    应该是晏澄的存在扬起脸颊，望向某个熟悉的方向。